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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往事 完结+番外 (夏隙)


  我打断他的唉声叹气,问道:“要等多久。”
  其实我也知道,恐怕时间不短,我也是只听说过封道查户,因著我上下班去哪都是坐著署里的车,没人敢拦,所以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果不其然,师傅道:“可有的等咯,你们著急不?”
  我问刘国卿:“你饿不?”
  他回道:“没你饿。”
  “……”我扭过头,叫住师傅,“我们就在这下吧,”说著对刘国卿道,“咱绕个路,走回去。”
  这一绕便绕了大半天,走的老子腿肚子直转筋,每天坐办公室缺乏锻炼,想当初我在军校的时候,十公里长跑我怎麽著都是前三。
  让我诧异的是刘国卿,看他文文弱弱的书生样,走了半天,我这当兵的都是硬撑著,他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还常对街边建筑评头品足一番,虽只寥寥数字,但能见他学识宽广渊博,更能见……他体力真他妈操蛋的好!
  我硬忍著不吭气儿,不能让他小瞧了去,还好目的地近在眼前,这条街走到头一拐就到了。
  走到街角,有一群小孩子围成一圈,嬉笑打闹声不断。
  待走近了,却发现他们每人手里握著一把石子儿,不停地在扔坐在墙角的一名老乞丐。
  老乞丐很老,瘦的皮包骨,衣衫褴褛,旁边扣著一个搪瓷缸子,缸子边儿豁个小口,从垃圾里掏出的馊饭烂菜洒落一地,一看就是被人打翻的。老乞丐估计也没太大力气,只抬著手臂护著头,连话都说不上来。
  刘国卿缓下步子,脸色很是难看,半晌憋出一句:“群童欺人老无力……”
  我正要拉他快走,这种事儿多了去了,根本管不过来。我本就不是什麽善人,佟家兄妹那次,纯粹是心血来潮。
  可眼神这麽一扫,我也愣了,而後怒不可遏!
  那群孩子里,赫然站著依诚依宁!
  依诚应该是後来的,正要拉妹妹回家,依宁死活不肯走,继续向老乞丐扔石子儿。
  刘国卿也是一愣,我这才想起他见过依诚,顿觉脸上无光,黑著脸走上前去。
  那群孩童见有大人来,立刻一哄而散,只留下了被我吓到的依诚依宁。
  依诚回过神来,下意识把妹妹护在身後,硬著头皮叫我:“爸。”
  目光扫过他,最後落在依宁身上。
  我很生气,但比生气更多的,是失望。
  依宁有些手足无措,躲在哥哥身後,一双大眼睛怯怯地打探我的动向。
  三个孩子里,我最偏疼的就是闺女,总觉得闺女是用来宠的,儿子是用来教训的,而依宁如此,无异於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面颊抽动两下,毕竟有刘国卿这个外人在,不好动手,便一言不发地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刘国卿被我拉著袖子,频频回头,不放心俩孩子。
  依诚拽著依宁跟在我身後,到了家,听到太太正跟佟翠珠讲今天打牌的乐子,佟翠珠一边给她揉肩一边笑,佟青竹在旁边伺候著香烟茶水。
  见我进来了,她掐灭烟头,见到刘国卿,温婉笑道:“刘先生来啦,快请坐,翠珠,去倒茶!”
  佟青竹早就迎上来打理衣物,刘国卿看到他们姐弟,没有多惊异,反而扭头瞅了我一眼。
  身後依诚依宁前後脚进了门,太太一眼就瞄到他们,“诶呀’一声,拉过俩孩子,开始念叨:“又去哪野了?弄得埋了吧汰的!还知道回家呀?”说著想起刘国卿在,微尴尬道,“您别见怪,孩子淘。”
  “见怪?”我冷哼一声,“更难看的都见了,这点算什麽?”
  太太道:“哟,瞅瞅,刚回来就发火,怎的了?”
  “怎的了?你问问他俩!”越说越来气,指著依宁的手指都发颤,身边的刘国卿拽了我一把,意思要我冷静,老子已经够冷静了!孩子还教训不得了?!
  依宁眨眨眼,哇地嚎啕大哭。
  我从未对她这般疾言厉色过,我後悔为何对她不早些疾言厉色!
  佟翠珠捧了茶出来,见这架势不知所谓,我没理依宁,她的哭声照样让我心肝儿颤,但慈母多败儿,慈父同理,这次她的行为也给了我教训,不能惯著孩子!
  这回换我拽了刘国卿,并吩咐道:“饭菜都端上去,”又对太太道,“你别哄她!她哭,就让她哭个够!眼泪哭没了就不哭了!”
  依宁的哭声顿了顿,然後更加响亮。
  乱糟糟的一团吵得我头疼,抓了刘国卿上楼,进了茶室,方松歇口气,带饭菜茶水摆好,再净了手面,把兜儿里那包水果糖扔桌面上,坐在椅子上按额角,看著丰盛诱人的饭菜也没了食欲。
  刘国卿看了眼糖果,走过来拍拍我肩膀,安慰道:“小孩子,说几句就好了,你别太生气。”
  我摇摇头,勉强笑道:“真是的,让你看了笑话。”说著拿起筷子,“不说这些了,快吃饭,饿死老子了!”
  他笑了下,舀了鱼汤。
  当晚,在我的强烈建议下,刘国卿又宿在了我家,我虽然知道不太合适,但还是跟他说了,如果暂时没有合适的住处,可先住在我家。
  他没推辞也没答应,弄得老子心烦意乱。
  隔天早上,我们一起吃了早餐──这次他没一声不吱就走,他若再这样,未免太不识抬举。
  早餐时没见著依宁,听太太说昨日哭得厉害,累著了,言语间意思是让我去哄哄,我没答话,她叹口气,没再坚持,往日皮的跟猴儿精似的依诚也难得一顿饭吃下来没吭声,可能昨天他妹妹的事儿,也吓著他了。
  依航照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喝拉撒都在房里解决了,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若他能早这样安分,我可省老了心了。
  吃过异常安静的早餐,应刘国卿要求,送他到了春日町的一家咖啡馆,说是约了人吃咖啡,这涉及到个人私密,我便没有再问,把他撂在大街上,然後才调头去了警署。
  

☆、第十五章

  因著明日新来的文书报道,署里颇为繁忙,待下班,一看表,比平日晚了半个多小时。
  出门後家里司机递过帖子,道:“邹老板回信儿了,说是晚上五点见,现下有些迟了,咱还去吗?”
  “去。”
  去,当然得去!我得亲眼看著他把债单撕了烧了才能安心。 
  我是晚了,但邹老板也得等著,桌子上更是摆了一溜儿的茶点,茶水也是泡好的,明摆著嘲笑我。
  我对此视若不见,见了他第一句就打起了官腔:“诶呀,你也知道,署里太忙啦,没等多久吧?”
  邹绳祖颇为自得地品著茶,办公室一如既往地整洁,开著电灯,暖黄色的灯光让人心情平和。
  他穿上了衬衫西装,看上去和这个房间更加融合,不过他似乎也不喜欢喝咖啡,现在流行的,不就是这样的打扮,坐在咖啡馆里点一杯咖啡和一块西洋蛋糕麽,偏他总是留一点传统的痕迹,倒是有意思。
  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今早告别的刘国卿,邹绳祖身上总是有著些小矛盾,让人深思探究,刘国卿则是时时刻刻得体大方,整个人展现给人的,如同翻了内兜的缎面袄子,好看,还一目了然,让人放心,不会怀疑里面是否藏著根针。
  但我也知道,有时候看著简单的,往往更复杂。 
  他从书里抽出单子递给我,我接过看了看,没什麽疑虑了,便当著他的面掏出打火机,把单子点著,看著火苗逐渐吞噬了纸页,雪白的边角被烧灼成焦黑,然後扔进烟灰缸里,看它做最後挣扎,直到变成一片灰烬。
  有那麽一段时间,我们的视线焦点都集中在了灰烬上,直到正点时锺响起,我看了眼墙角落地式的西洋锺,然後挪过视线。
  邹绳祖回过神来,冲我笑道:“这次有劳署长了。”
  “咱一码是一码,钱货两讫,”我端起架子,反正债单没了,这种时候,我是官他是民,饶他手眼通天,也整不垮老子,“邹老板,上次您多给的那批料子,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也知道,无功不受禄,这料子钱,您得收下。”
  料子钱我没带,我就是撂下话,等回去再差人送来。
  他却笑了,眯起眼睛,竟显得有些许懒散,身体後撤,靠向椅背,姿态放松道:“原来依署长竟为了区区小事亲自登门,邹某深感不安那。”
  “话不是这麽说,”我反感地一皱眉,“邹老板,这钱请您务必收下。”
  “我若说不呢?”
  我一愣,然後气乐了,怎麽著,商人不重利,改大放送了?
  他看出我在想什麽,略略收敛了神色:“署长,我自有我的道理,您且安心收下,就当是感念当年依老先生的旧恩。”
  我更愣了,思维有些跟不上趟,待片刻後反应过来,竟有些不可思议:“你说依老先生──我阿玛──我爸他──”
  “区区几匹布料,如何能还清恩情,还请依署长卖邹某个面子,便不要再讨价还价了吧。”
  他说得极是恳切,我脑子乱糟糟的,完全被他牵了鼻子走,到後来怎麽告辞的都不知道。
  我本不耻他贩卖鸦片、祸害百姓的行径,如今又怎的和我阿玛扯上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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