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心防后,陆照渊觉得轻松了许多……遇上沈迎霄,想不幸福都难。然而他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是,他不应该帮沈迎霄做决定。即使有一天沈迎霄决定把这给予的幸福收回,那也应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他有什么资格这么一意孤行地推开沈迎霄呢?如果他做什么能让沈迎霄开心,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有过这么一段美好的记忆,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这么想着,陆照渊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想给沈迎霄一个惊喜……
*
“照渊他,到底怎么样了,你老实跟我说。”陆爷爷对李医生说。
李医生做了陆家好多年的家庭医生,对他们的身体再熟悉不过了。他和陆爷爷身后一直照顾他的老仆交换了个眼神,才慢慢说道:
“先生,您要保重身体,不要太激动了。我跟您说,照渊还年轻,因此还无法确诊,不过还是尽早做梦预防比较好。”
陆爷爷稍一思索,问道:“确诊的几率有多大?”
李医生身上冒出点冷汗,叹了口气,说道:“先生,我跟您那么多年了,也就直说了。小少爷的父亲现在已经发展到中晚期了,小少爷有五成的几率,也会遗传到这种病。”
“不过像我说的,小少爷还年轻,发现得早,按时吃药,是有很大的可能预防的。”
“哼”陆爷爷冷哼一声,“若不是上次回家时发现,他还不知道想瞒我瞒到什么时候呢!这下好了,走的时候什么答应得好好的,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结果回来的时候却是躺着回来的。”
一番话说得陆爷爷的眼里几乎有些泪花涌现,他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现在连阿启也躺在了病床上,唯有我这个老不死的活那么长……阿启再不好,也是我的儿子,我现在不能连他的孩子都护不住。”
李医生也有些动容,劝道:“先生,启少爷也是当父母的人了,如果他对您不信任,怎么会把小少爷交给您照顾那么多年?”
“放屁!他有把照渊放在心上过吗?咳咳——”陆爷爷激动得有些咳嗽起来,“他心里只想着后来那几个……”
“唉……”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洗白陆叔叔,我也是操碎了心?放心,陆叔叔一定活得很长、很长的。
☆、故友(3)
陆照渊对父亲的印象少得可怜。
但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时,还是不得不承认,基因的力量很强大。
即使没有一起生活过,陆照渊的一举一动,都带上了那个男人的影子。连半躺着的姿势,也有点像。
陆照渊这样想着,父子间却有些尴尬,陆照渊干巴巴地叫了一声“爸”后就再无下文了。
“你来了,是父亲让你来的吧?”终究是陆启先开口了。
“是的。”
“谢谢,你有心了。”
说完几句后,陆启就瞪了一眼旁边直挺挺地站着的小儿子,说:“照川,还傻站着干什么,不快给你大哥找把椅子?”
“哦、哦。”
陆启的小儿子今年才十七岁,一脸水嫩,看到陆照渊有点手足无措。陆照渊看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几眼,和自己少年时,还真有点儿像。
陆照川给照渊搬来了椅子,陆启又指挥他去洗水果去了。而陆照渊的继母,知道陆照渊今天要来,也刻意回避了。
在这家人面前,他就完全是个陌生人。
也许绝情这一点,他和父亲挺像的。
陆启毕竟成熟些,虚弱地笑了一下:“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几天活了。”
陆启说的没错,他的头发掉光了,脸颊也凹陷下去,皮肤蜡黄,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正在枯萎的骷髅。
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陆照渊安慰了几句:“有医生在,您不用担心,还是好好保重自己。”
陆启轻笑一下,眉目舒展,依稀可以看见年轻时的优美轮廓。他说:“我和你都见过陆尧最后的样子,不用安慰我了,我比他多活了那么久,已经很满足了。”
想起早早去世的小叔,两人又都沉默了。
“我对你没尽过什么父亲的责任,你能来看我,已经很不错了。”陆启说话很慢,说完一句还要休息一下才能说下一句。
“您毕竟是我父亲。”
“毕竟是父亲……”陆启重复了一遍,又回忆道,“以前,我不是没想过照顾你,只是见你宁愿跟在陆尧背后,也不愿亲近我这个父亲,我的心也淡了。”
陆照渊沉默,他说得也对,那时候在本家没什么亲人,小叔那会还年轻,他就爱跟着小叔了。
陆照川洗完水果回来了,在一旁插了句嘴:“是的,大哥,老爸说过,我们几个都比不上你。长得不行,脑子也不行。”
“你这臭小子。”陆启骂了一句。
看来他还是个优良品种了,路照渊哑然失笑。
陆启休息了一会,慢慢说道:
“我没养过你,也对你的事情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你如今事业有成,也不用人担心。我快死了,也就送几句话给你吧——”
“人生太短,就算自私也好,还是找一个爱的人好好过一辈子吧。”
*
陆照渊刚上大学那会,玩得可疯了。
他精力旺盛,什么活动都要插一脚,头脑优秀,外形俊朗,是学校里面的风云人物。他既是话剧社的台柱子,也是足球队的队长。而陆照渊的小叔陆尧,就在大学里当教授。
陆尧少年天才,主修数学,读书时一路跳级,读到博士后。年纪轻轻就顺利地留在学校里当教授。陆照渊跟小叔关系很好,时不时去找小叔玩,因此就认识了小叔的学生,齐宣。
齐宣其实比陆尧小不了几岁,却比陆照渊大上一轮。工作过几年,后来才又考上硕士出国。为人刻苦又低调,又是从国内来的,陆尧很欣赏他。
其实齐宣的性格很古怪,阴沉沉的,也不爱说话,独来独往,别人帮他还要怪你多管闲事那种。陆照渊那时少年心性,偏偏是愈挫愈勇,老爱逗他,一来二去,两人竟然成了不错的朋友。
陆照渊知道齐宣外冷内热,齐宣也知道陆照渊粗中有细。谁能想到,十几年后,当初那个跳脱的少年,成了现在这个时时刻刻温和有礼、冷静克制的陆照渊?
陆尧去世后,陆照渊回国继续学业,成了沈迎霄的校友。
陆照渊和齐宣依然有着联系,有些人就是那样,即便你和他十天八月没说过一句话,但你知道,他仍是朋友,感情不会因为分离而变淡。
直到几年后有一天,齐宣湿淋淋地淋了一身的雨过来对陆照渊说:
“照渊,你帮我一个忙。”
陆照渊愣了一下,齐宣从没找过别人帮忙,凡事都喜欢自己扛,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求人。
陆照渊感觉到了某种沉重,他看着齐宣被雨水打湿的脸庞,他的眼神清澈而悲哀。陆照渊明白了,无论齐宣让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照渊,我有一个孩子。”齐宣说。
那是陆照渊最后一次见到齐宣。
*
“金华路27号凯越国际A栋1203号房。”沈迎霄字字清晰地报了这么个地址。
“好的,您的报警信息我们已经接受,会立刻派人处理。”甜美的女音回应道。
沈迎霄把电话卡拆出来,掰断了扔在路旁,看着黑影中那栋高高的大楼,笑了。
没有人能够一直隐忍不露出破绽,何况是对于这些本就没有多少定力的瘾君子。相信明天报纸的头条,就会是某某巨星家中聚众吸DU被拘了。
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谁能逃得过?
沈迎霄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当了一回朝阳区群众,并没有让他感到很兴奋。这几个月,让他看到了太多□□裸的财色交易、太多为了欲望而做的妥协,太多下贱又肮脏的关系,让人充分看到,人的内心丑恶起来,是多么地可怕,罔顾一切人伦、道德、良知和悲悯。这个地点,就是他从各种线报中收集到的经常举行某种聚会的秘密场所之一。前段时间风声紧,安分了些,但不枉他耐心等了那么久,这群妖魔鬼怪又要出来了。
收网的时候就要到了。那些曾经高高在上、兴奋地采撷他人果实的人,会想到有这么一天么?还是说他们已经想到了,只是还是不顾一切去做?杀人者人恒杀之,践踏他人的人终究也会被他人践踏。
但是他没有感觉到丝毫高兴。逝者的痛苦,随着鲜血洗去,却无法消弭,时光无法回溯。唯有作恶者的笑声猖狂回荡。有多少个张孝伦,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掩埋在都市森林之下?
阿弥陀佛。
还好,他还有照渊。
“喂?”沈迎霄接通了电话。
“小沈同志,你送了我一份大礼,我也回你一份。”那段的赵警官,不,赵局长笑道,“嫌疑人刘康伟抓到了,他好像知道点什么,你有没有兴趣来听审?哦,就是陆照渊的那个助理。”
沈迎霄眉头皱了皱,说道:“谢谢赵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