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并不是什么不堪入目的照片,相反,还很养眼,很怀旧。
陆照渊回国之前的经历,沈迎霄知道得很少。陆照渊过去的照片,也仅仅见过几张。
那是陆照渊最好的时候。那时的他还那么年轻、天真,没有现在经历世事的沉稳。他眉目浓丽,眼里满是活力和喜悦,和大学里无数挥洒汗水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他那时的笑容也总是很放松的,大大咧咧地,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受欢迎,随便拍怎样都拍得好看。
你可以看见他意气风发地踢球的样子……在泳池里嬉戏的样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在咖啡馆里和朋友亲切交谈……在生日宴会上被抹了一脸的奶油……四肢修长、肌肉紧实、活力满满,笑得很阳光,满脸都是风淡云轻和无忧无虑。不得不承认,那时的陆照渊,很青春,很迷人。
沈迎霄气得把椅背生生捏碎了一角。小助理惊得跳了起来,她刚上班开邮箱,这画面就冒了出来,她看了一会儿,没想到老板就在后面,她想起来老板最近一直很烦骚扰他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助理结结巴巴地道歉,她是真的很慌张,她没想到就这么一会老板会经过刚好看见。老板好像很……伤心?
沈迎霄闭了闭眼,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他黑着脸转身离开,不顾小助理快要吓哭了……
他一定要冷静……
冷静……
不过是些照片而已,能说明什么?这就是关悦诚要达到的目的,要扰乱他的心情,离间他和照渊。况且,那个人早就死了,死了。
发过来的陆照渊的老照片里,每一张,都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一个气质文雅,很有书卷气的男人。
一看到那张脸,沈迎霄就明白了一切。这是他最不想承认也无法改变的东西,他最不想接受的流着那个人血脉的自己,就算一张脸,也和那个男人长得很像。
齐宣,他的亲生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 糖里有屎,屎里有毒。
——来自,无名氏作者。
☆、故友(2)
不不不……
迎霄肯定会想歪的,陆照渊急急忙忙拨通沈迎霄的电话,他不知道沈迎霄看到那张照片没有,或者已经看到了,这都过了多久了……打了第一次,没打通。陆照渊什么都顾不上了,不管现在国内是什么时间,不管沈迎霄在做什么,他知道必须立刻、及时跟沈迎霄解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再让他伤心了……
护理人员在催促陆照渊,陆照渊给他做了个暂停手势,专心致志地听着那端的手机铃声……
快接电话——
“喂?”
好在第二次打终于打通了,陆照渊急急忙忙地喊了一声“迎霄!”声音急切得连自己都惊讶。
“照渊,有什么事吗?”沈迎霄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我、你”陆照渊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迎霄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沈迎霄的声音很平静。
陆照渊忽然有点犹豫起来,难道沈迎霄还没有看到?他这么突然会不会……算了,这照片在沈迎霄的手机里他迟早会看到的。原本,他是打算一直瞒着的。
“咳”陆照渊说,“迎霄,关悦诚最近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你在担心我吗?没有,没什么特别的。”沈迎霄说。
“真的没有?”陆照渊无比忐忑,“他有没有告诉你一些……”
“如果你说的是你和齐宣的照片的话,我看到了。”
陆照渊的心瞬间凉了,他感觉自己握着手机的手臂都要石化,脑子瞬间空白只能本能地说:“迎霄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照渊,我相信你。”沈迎霄说,“我知道,他想扰乱我的心情。”
沈迎霄的话听上去很正常,很冷静,但陆照渊还是觉得不对劲。他急急忙忙说道:“迎霄,你千万别想多了,我和齐宣以前只是朋友……”
“我说了,这是你过去的事情,不需要跟我解释。还是,你还觉得我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沈迎霄很冷静地说。
“我……”
陆照渊不知道如何回答,沈迎霄的语气很平静,但就是太平静了,就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夕。那端沈迎霄却匆匆说了句:“我还有事”就先挂了。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无懈可击,但陆照渊知道,太不对了。他太了解沈迎霄了,太了解他平静地压抑自己把情绪深藏的心情了。不,不行,陆照渊心想,他得立刻回去。
“让开!”陆照渊推开围上前来询问的护理人员,拿着手机就匆忙地跑下楼去,他必须现在、马上回到国内!
“Alex, Alex!”护理人员见状,连忙拿出对讲机联系起来,围绕着陆照渊转的整个医疗团队都激动起来。
“Alex,停下!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
“不行!他有点控制不住了……”
陆照渊现在只想马上到机场去,可越来越多的人挡在他面前,他也火了:“让开!你们都让开!让我出去!”
“快叫人来……”
陆照渊心中火气越来越大,他现在只想离开,关在这里已经太久了。等到医生舍得放过他,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区区几个护士哪里拦得住他?陆照渊只想冲出去,开车,去机场,OK.
“你这是反了天了了!”
陆爷爷在佣人的搀扶下姗姗来迟,拐杖在地板上嗒嗒敲着。他这声音洪亮的一吼,把众人都震住了。
“闹什么?还想我把你铐起来不成?”
陆照渊怂了,乖乖低头喊了一声:“爷爷。”
“我以为有一群人围着你,你能安分些,我看,你是真被烧坏脑子了。”陆爷爷生气道。
“我错了,爷爷,但我是真有急事,要回国。”陆照渊说。
“你有什么急事,能急过你的身体?你在国内那家小作坊,比得上陆家的一个零头吗?”
“爷爷!”陆照渊急了,“我是真有事。”
“那你说说是什么事,我听听。”陆爷爷气定神闲地找了个太师椅坐下了,脸色红亮,很有精神的样子。
陆照渊不敢了,自他回到陆家来,陆爷爷只来看过他一两次。堂堂的陆家嫡孙少爷把自己搞成这样,陆爷爷也有让他长点教训的意思。这会爷爷肯定还在生气。
爷爷人老成精,怎么会看不出陆照渊的欲言又止,教训道:
“你都三十好几了,我在你这个年纪,你爹都能打酱油了。你倒好,混了那么多年就给我找了个不能生的。”
不能生的沈迎霄莫名中了一枪……
“怎么,还一脸不服气?”陆爷爷喝了口茶,“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还要你回去帮他?”
陆照渊小心翼翼地问:“爷爷,你这是承认……迎霄了?”
“我可没说。”
陆照渊头垂下来。
“别说我拆散你们,显得我老人家是个恶人,你们都这么要死要活的,要我这个黄土埋半脖子的人怎么办?”陆爷爷说。
爷爷这是什么话?陆照渊有些猜不透爷爷的心思,试探道:“爷爷,你看,我身体也差不多好了,我有些事情必须要跟迎霄当面解释一下,我必须回去。”
“你解释什么?要解释也是他来解释。你怎么能这么低声下气的?”陆爷爷训斥道。
陆照渊脑门上挂了一滴汗,对陆爷爷的霸道性子无言以对。
“你有空就去看一下你爹,我老了,经受不起第二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陆爷爷说。
陆照渊别扭地站了一会,点头答应了。
陆爷爷挥了挥手,让陆照渊走了,转而让人把陆照渊的主治医生叫来。
*
怎么办?
爷爷的态度看起来很坚决,没有回转的余地,陆照渊只能再做打算。想了想,陆照渊干脆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把自己和齐宣的关系跟沈迎霄解释了一下,心才算安了些。
“迎霄,
事情是这样的,齐宣以前是我小叔陆尧的学生,我那时在读大学,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因为怕你知道了不高兴,一直没跟你提起过,你千万不要误会。如果不是这次,我几乎都要忘记了。我在这边还有点事暂时不能回去,回去后一定当面给你赔礼道歉。
等我。照渊。”
发完陆照渊就紧张起来,咬着手指等了一会,沈迎霄的回信就到了——
“知道了。不用。等你。”
“知道了”大概是已经知道事情经过的意思,那“不用”是说不用道歉的意思?最后的“等你”意思自然不用说了……
陆照渊怀疑自己的脸现在有点烧,像个一脸春情的中学生。若不是时机场合不对,他大概要做出一些有失身份的事情来了。看到健身教练看他的眼神有些调侃,陆照渊连忙放开手机,老老实实地锻炼起来。
迎霄……他的迎霄啊……陆照渊想起他孩子气的样子,想起他使小性子的样子,想起他哭泣的样子,想起他冷漠的样子。这样一个人,让他尝遍了登顶的喜悦,也试尽了无底的悲伤,这个让他又哭又笑、又悲又喜的人,这辈子算是无法放开了,他算是栽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