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看出了暮月的担心,苏浅开口宽慰了她一句,“别担心,祖父那边……本宫自有成算。”
苏浅做事一向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可是这一次,暮月明显听出了苏浅话语中的不确定。
那块丹书铁券,是太祖皇帝赐给苏家老太爷的,现在苏浅用它救了静笙,已经失去了铁券的意义,被收归国有。只怕苏家那边,不好交代!
“天不早了,今日你也累了一天,下去歇息吧。”苏浅淡淡的嘱咐了一句。
暮月也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便应了一句“是。”领命退下了。
在走到殿门口时,暮月听见还在睡梦中的静笙似乎做了噩梦,喃喃呓语着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蝉纱屏风后面,坐在床榻边的苏浅轻俯下身,温柔的吻落在静笙额头上。
梦魇中的人,似乎得到了安抚,喃喃着唤了一声心爱之人的名字,安心的睡着了。
暖色的烛光之下,隔着那一层朦朦胧胧的屏风蝉纱,那两道身影相依。
暮月轻轻的为他们关上了门,将这一刻留给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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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东宫的天,好似一如既往的平静。
长信宫中,苏浅正在给静笙换药。
用过的绷带被放在几案的一角,柔软的白布上,带着斑驳的血迹,看的让人揪心。
静笙的十个手指头伤痕累累,指甲崩裂,指尖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那是昨日被困在棺椁中,死命抓挠时留下的。
当时……她是得多害怕!
苏浅心疼,轻轻捧着静笙的手,一边上药,一边轻轻的吹着伤口。
好像这样,就能减轻静笙的伤痛似的。
“阿浅,我不疼了,真的……嘶……”静笙舍不得苏浅心疼,刚开口安慰,药膏刚刚触碰到了指甲上的伤口,十指连心,疼得静笙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一声冷抽,让苏浅心头,像是狠狠被扎了一下,疼得无以复加,连带着眼尾都染了红。
看到苏浅难过了,静笙连忙转移了话题。“今天这药膏的味道,和昨天的好像不一样。”
给静笙擦药的手,轻轻的顿了一下。静笙听到苏浅说,“这是杏林去年进贡给皇室的伤药,是……皇姐今日一大早托人送来的。”
“君曦?”
“嗯,”苏浅点了点头。“皇姐说,她没脸见你。”
“为什么?”静笙不解。
“羽弗贵妃是她母亲。”
“哦!对啊!”静笙这才想起,是有这么一茬。
“羽弗贵妃求了让你殉葬的圣旨,又怕皇姐阻挠,昨日将皇姐困在了宫里。”
听说昨日,君曦和羽弗贵妃因为这事大吵了一架,几乎是闹翻了。
“君曦是怕我怨她吗?”静笙问道。“那……阿浅希望我怎么做?”
苏浅还没说话,静笙开门见山的又问了一句:“以德抱怨吗?”
苏浅对着静笙轻轻一笑,摸了摸她的头,“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静笙不解。
“你受的那些委屈,我会替你讨回来。所以你不需要以德报怨,或者以直抱怨。”苏浅对静笙温柔的笑道,“你只要在旁边,看着他们遭报应就可以了。”
“什么都不用做啊,那我算不算吃软饭?”
话是这么说,但静笙眼中,有藏不住的笑,甜得让人悸动。
苏浅捧起了静笙的脸,笑问了一句:“本宫的软饭,好吃吗?”
两人的距离很近,美色当前,静笙突然向前,狠狠的亲了苏浅的了一下。
“好吃。”偷亲成功的少女,如一只偷了腥的小猫,心满意足的咂砸嘴,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叫一个开心。
苏浅无奈地笑点了一下静笙的额头,动作间,满是宠溺和纵容。
温馨甜蜜的气氛,被潋月匆匆地进入打断了。
“殿下!”潋月脸上的神色有些惊慌,“宫里来人了!说是奉陛下的旨意,召太子妃殿下入宫觐见。”
静笙明显感觉到,苏浅的脸色沉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知道了,本宫这就过去。”
苏浅云淡风风轻的回了一句,正欲起身,却被身旁的人拉住了。
静笙拉着苏浅的手,很认真的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知为什么,静笙心底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是不是因为昨日的抗旨?!”静笙焦急地问道。
她从小长在摄政王太后的身边,她见过她母后的独断朝纲。作为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其意志不允许任何反抗。
而昨日,阿浅用那一块丹书铁卷,抗了当今皇帝的圣旨。
皇帝不会高兴的!
“胡思乱想什么呢?”苏浅轻敲了一下静笙的额头,“我昨日用的是丹书铁券,哪来的抗旨?”
“可是……”
“没有可是,在中原,丹书铁券本来就是用来救命的。父皇从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真的吗?”
“我何时骗过你?”
“那……”
“乖乖在东宫等着,我待会儿回来陪你用午膳。”
“真的没事吗?”
“没事!”
“你保证!你会回来陪我用午膳!”
“好,我保证。”
在苏浅的再三保证下,静笙终是放开了苏浅的手。
只是静笙没有看到,苏浅转身后,凝重的脸色……
第252章
“当!”
铁器磕碰在玉石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苏浅跪在地上,那一方丹书铁卷就摔在了她面前。
“父皇息怒!”
苏浅低垂着头,看不到上座之人的脸色,却也能感觉到那冷冷的怒火。
“息怒!”上座之人怒极反笑,“拿太祖皇帝来压朕,太子妃好手段!”
武帝的语气很冷,冷得他身旁宫人都胆战心惊了。
“儿臣不敢!”
“那朕要郁久闾静笙死,你为何要阻止?”
“父皇为何要郁久闾良娣死?”苏浅反问了一句。
“北狄刺杀我大宁国本,朕要她女儿死,有何不可?”
一想到君樾,武帝心中大恸。
君樾自小是他一手培养长大的,是他众多儿子中,最出色,也最适合成为未来君王的人。
苏浅自然也猜到了武帝的心思,“太子殿下的薨逝,疑点甚多,不一定是北狄做的。”
“哦?”武帝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苏浅,像是想听她能说出什么话来。
“虽说现在很多证据都指向北狄,但北狄的动机是什么?经上次一役,北狄原气大伤,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而不是不要命的反扑。北狄执政者并不是蠢人,不会这么想不开。”
武帝微微挑眉,脸上是有些意想不到的神色。
因为他的记忆中,东宫太子妃,温婉端庄,进退有度,聪慧从不过问政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苏浅毫无遮掩的谈论政事。
“而且那些所谓的证据,就像是被刻意安排一般,全都有意的指向了北狄。”苏浅认真地分析道,“事情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父皇可知,几日前,东宫昭纯殿失火。”说到这里苏浅的眼底露出幽幽的光。“火势汹涌,将整座大殿烧为废墟。”
“东宫失火,是你身为太子妃的失责。”
“若真是儿臣失职而成,儿臣无话可说。但这分明是有预谋的,有人想要良娣死!”
武帝皱起了眉头,“什么人要她死?”
“唯恐天下不乱之人!”苏浅眸中深冷。“北狄公主若死在我大宁,便是我大宁理亏,北狄若要战,出师有名。”
“那又如何,我大宁百万雄师,还怕了他北狄不成?”
“以北狄的兵力,现在肯定不是大连的对手,所以他一定会找同盟。儿臣听太子殿下说过,东夷对我大宁向来虎视眈眈,这些年都在努力的拉拢东漠、北狄,以及周边那些小国家。此事天下皆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此事是东夷所为?”武帝的目光沉沉,是看不到底的深幽。
“儿臣不敢妄下断言,但是儿臣想问,”苏浅抬头,直视着武帝,问道。“父皇真的想打这场战吗?!”
武帝没有说话,脸色晦暗不明。
苏浅乘胜,继续说道,“父皇原定要休养生息,以善民生,各地也开始陆续的劝课农桑,大增耕田。”
今年兴师动众的开耕大礼,以及不久前的夏苗,都可以看出武帝偃武修文的决心。
“就为了一个女人,打破父皇这么久的变革,值得吗?”苏浅总知道,话要往哪里说,才能打动别人。
武帝最在乎的,永远是这大宁的江山社稷。
“你到底想说什么?”果然,武帝的着重点发生了变化。
“昭纯殿大火,儿臣怀疑是内鬼所为,目的就是为了让北狄公主死在大宁!让北狄的公主死在大宁,必定会挑起两国争端。而那人下手的时段,恰恰是北狄派使臣来大宁之前。”
“内鬼?”武帝念着这两个字,眸中的神色更冷了。
宫人在一旁,听着太子妃开始分析起此次的事情,生生的将东宫良娣的生死,扯到了两国之间厉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