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孟嫦曦知道，她的孩子死了！
“殿下，您知道吗？当时臣妇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七个月的胎儿夭折腹中，不是一碗碎骨子能打下来的！”孟嫦曦捧着茶盏的手，不自觉的握紧，用力到手上的青筋都爆起，就像是……在压制着身体里的痛苦。
“所以，太医给臣妇开了牛膝汤，让臣妇将她生下来。”
“生下来？”
“是，生下来！”孟嫦曦苦笑，眼中尽是痛意。“因为七个月的胎儿已经成型了，碎骨子已经无用了，只能将死胎生下来。”
“臣妇和普通的妇人一样，经历阵痛，开骨盆，疼了好久好久才将孩子生下来，只是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死的……”
孟嫦曦直到现在，还记得那一碗牛膝汤的苦味，更记得那个被生下来的孩子。
那孩子明明跟其他孩子一样，四肢俱全……只是他不会哭也不会呼吸……
孟嫦曦还记得，当时刚刚生了孩子的她，已经疯魔了。
她死死的抱着抱着孩子的襁褓，哭着求着，求他们不要把孩子带走……
第182章
松涛居产阁中，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伴随着女子声嘶力竭的哭声，气氛低落哀伤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黄花梨大床上，雪白的被褥上，生产后的血污还历历在目。
一个单薄的身影坐在床榻上，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披散着头发，脸上全是冷汗，额前的发丝甚至被汗水所浸湿，狼狈的贴在脸上。看得出这是个刚刚经历过生产之痛的女人。
女人死死地抱着一个蓝锦襁褓，哭得不能自已。
而襁褓中……是一个早已僵冷的死婴。
“少夫人……”
产婆想上前将死婴抱走，却被女人的一个眼神骇住，动也不敢动。
那双眼睛，满是狰狞的红，像极了一头护着崽子的母狼。产婆甚至有种感觉，若她再靠近一步，这头母狼会将她撕成碎片！
“不要碰我的孩子！”女人在哭，可每一个字都是嗜血般的狠戾。
在众人不敢动之时，产阁的门打开了，一个男人冲了进来。
他是女人的丈夫！
“嫦曦……乖，把孩子给我！”男人轻哄着，上前想将夭折的的孩子抱走。
“滚开！”女人死死地抱着怀中的孩子，声嘶力竭的吼着，如失去幼崽的野兽，猩红的双目狠狠瞪着欲图抢走她孩子的人。
“嫦曦不要这样，我是松然啊……”看着女人这样，男人红了眼眶，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松然？”听到这个名字，孟嫦曦如梦初醒，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是，我是松然……”
孟嫦曦像是认出了谢松然，眼中退去了虚张声势的凶悍，只剩下仿佛一碰就碎的脆弱。她抱着那个冰冷的孩子，颤抖的声音，满是乞求，“松然，你让他们走……不要让他们带走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谢松然看着已经快疯魔的妻子，心里剧痛，却只能狠了狠心，说道：“嫦曦……孩子已经不在了！”
“不在？！”
这两个字让嫦曦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的，孩子已经不在了……他死了！”
这一句话，让孟嫦曦的整个世界几乎都崩溃了！
谢松然趁着孟嫦曦怔愣之际，将孟嫦曦紧抓着孩子的指节，一个一个扳开。
产婆趁机，将孩子从孟嫦曦怀中抱出来。
怀中蓦然而空的感觉，让孟嫦曦一下惊醒过来。“不要！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孟嫦曦疯了一样，撑着自己产后羸弱的身体，想从床榻上上爬起来，拼命的想将孩子抢回来。谢松然连忙紧紧抱住情绪激动的孟嫦曦，努力安抚着。
孟嫦曦挣扎哭吼着，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抱走。
产婆抱着夭折腹中的婴孩，快速走出产阁。
身后，是一个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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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兴宫的书房中很安静，苏浅静静的饮着茶，听着孟嫦曦的故事。
“所以！你才会费尽心机的捧杀谢韵锦？”苏浅询问的语气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孟嫦曦微微一笑，甚是凉薄，“真正让我下定决心要毁了谢韵锦，是因为谢松然的一句话。”
“哦？”
失去孩子的那段时间，大概是孟嫦曦生命中最灰暗的一段时光。大夫还说过，孟嫦曦的身体经过这一次血崩，伤了根本，以后很难再有孕了。
中原女子的一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子嗣对于女人来说，几乎是一生的依靠。而一个再无孕育可能的女人，这一生已经算是毁了！至少在这一方宅院之中，再无她的立锥之地。
谢夫人带着谢韵锦来来请罪，谢韵锦哭着跪在她的床榻边上。
谢夫人说，是谢蕴锦绣楼中的那些仆妇丫鬟挑拨离间，竟对小小年纪的谢韵锦说，如果孟嫦曦的孩子生下来，那所有人都会去疼孟嫦曦的孩子，那个谢家的嫡长孙，就再没有人会喜欢谢韵锦了。
谢蕴锦只是个孩子，被挑拨之后，心里害怕大家不再喜欢她，冲动之下，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谢夫人说了一堆话，话里话外都在维护谢韵锦，一再强调她只是个被挑拨的孩子，年幼无知才做了错事。
而谢夫人所谓的交待，只是惩戒了谢蕴楼绣楼中的所有仆役丫鬟，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
而真正害得孟嫦曦失去孩子，并再无做母亲可能的罪魁祸首——谢蕴锦，却一根头发都未动！
那时，谢家所有人都在劝她，谢蕴锦还小，别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而她的丈夫，当知道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知道是他的妹妹害死了他们的孩子，知道他的母亲还一味的包庇他妹妹以后。
那个男人在她的的床榻边，脸上都是心疼和愧疚，却说着那些话。
“嫦曦，我会守着你，永远守着你一个人！”
“我不会纳妾，以后我们夫妻俩好好的过。”
“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所以……你不要再恨韵锦了……”
她最爱的男人……在她失去孩子之后，对她说，不要去恨凶手！
不知他有没有想过，他的一句话，对孟嫦曦是多么的不公平！
而这句话也如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的压垮了孟嫦曦。
那个善良温和的孟嫦曦死了，在那一个冬天，同她的孩子一起死了！
“自那天之后，那个孩子就成了谢家的禁忌，臣妇也和谢家其他人一样，再没有提起过那个冬天的事。”孟嫦曦笑得甚是讽刺，“臣妇甚至，在远征戍边的公爹面前，替谢韵锦隐瞒了这件事情，让她免去了一次惩罚。”
“你……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决定捧杀谢韵锦的？”
听到这个问题，孟嫦曦眼中露出令人心惊的决然，嘴里却只是淡淡的说出了两个字。“十年！”
“什么？”
“臣妇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毁掉谢蕴锦。”孟嫦曦笑道，云淡风轻的语气，就像在说着今天的天气很好。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骇然。
“十年前，我因为谢韵锦而失了孩子，但臣妇作为长嫂，怎么可以与一个年幼的小姑子计较呢？所以臣妇依旧可以做谢韵锦温和善良的长嫂。”
“谢家人都希望臣妇不计前嫌，做好谢蕴锦的嫂子，尽力的去疼她宠她。”
“那臣妇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所能，去疼她宠她。”
直到……
把她宠到养废为止！
第183章
“他们不是说谢韵锦年幼无知吗？那……就让谢蕴锦一辈子都年幼无知好了。”孟嫦曦幽娴品茗，一举一动间尽是风雅。
“自那天以后，臣妇便如谢家人所希冀的那样，不计过往，去疼，去爱这个小姑子。她不喜欢学规矩，那就不学；她不喜欢教养嬷嬷，那便将教养嬷嬷撵出去；她不喜欢琴棋书画，那就不用碰那些东西；她喜欢做什么，那臣妇便依着她做什么，她做错了事，臣妇也一心护着她……在这样的长期偏宠之下，臣妇的这位小姑子，是越发的“娇憨可爱”。”
那一句“娇憨可爱”，甚是讽刺。
娇是真，憨也是真！
只是！
娇到极致，便是作！憨到极致，便是蠢！
“宴安鸩毒，耽于逸乐而杀身！”苏浅淡淡地道了一句，“少夫人好算计。”
无底线的宠溺，尤其是一个还在懵懵懂懂期的孩童阶段，过分的物质感情给予满足与保护，看似爱护，其实一点一滴如滴水穿石，慢慢的造就了今天的谢韵锦。
除了天真可爱，女红、持家、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不懂人情世故，甚至连最基本的大家闺秀的礼仪都不懂。
“谢蕴锦不懂规矩，好使性子，不通人情世故。”苏浅一针见血，指出了谢韵锦性格上的缺失，而就是孟嫦曦这十年来的不懈努力，让谢韵锦的这些缺点无限放大。
“不怕殿下笑话，臣妇这位小姑子，在家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要别人哄着，捧着，稍有不如意就哭闹不休。她想要天下所有人都都将它捧在手心上，顺着她，宠着她，当真是可笑之极。”孟嫦曦无奈地笑着，就好像真的只是在说一个让她头疼的孩子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