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孟嫦曦摇摇头，如实答道。
沈妤歌将自己的丈夫告上了大理寺，现在在京中，上至天潢贵胄，下至贩夫走卒，嘴里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此事。
谢家对这个让自家门风深受耻辱的儿媳，是如梗在喉。听说今日朝上，沈妤歌的父亲忠义侯和她的公公谢大将军，还在御前狠狠的吵了一架。
现在整个京中都知道，谢家和沈家，如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大家因谢大将军府，对沈家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你丈夫知道吗？”
“知道。”孟嫦曦的眼神暗了一下。“他是坚决反对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孟嫦曦作为谢家的大儿媳妇，却还愿意帮助沈妤歌，倒是让苏浅有些刮目相看。
“若是大将军府知道，你来求本宫帮沈妤歌，以后你在沈家，会很难做人的。”苏浅提醒道。
“可臣妇……更不想看那孩子，年纪轻轻便深陷牢狱，之后还要流放千里，不得还京！”孟嫦曦眼中划过了一丝异色，快得让人抓不住。“殿下愿意帮忙吗？”
“素光姐姐曾写信与本宫，希望本宫多多照料于你，本宫可以帮你。”苏浅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过本宫想知道一件事，还请嫦曦姐姐赐教。”
那一句“嫦曦姐姐”，让孟嫦曦心头一震，她看着上座之上的那个女子，突然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坐在她茶案旁，同她一起烹茶的小女孩。
“不知殿下有何事要问？”孟嫦曦开口问道。
苏浅看了一眼身旁的静笙，轻轻一笑，说道。“你先跟皇姐去玩好不好？本宫和故交有些旧事要聊。”
静笙看着苏浅，乖乖的点了点头，说了句“好。”然后拉着君曦要走，君曦其实还不想走，她想听一听苏浅的旧事。
原本准备趴在门缝边偷听一下的君曦，被毫不留情的暴力拖走了。
被拖走君曦愤愤的想，这丫头，干嘛那么听苏浅的话呀？！
静笙和君曦走远，书房之中，只剩下苏浅和孟嫦曦两个人。
“殿下为何支走良娣和公主殿下？”
“有些阴私，本宫不想让小孩子知道。”
孟嫦曦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什么阴私？”
“沈妤歌这个案子中，你扮演了什么角色？”苏浅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臣妇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那本宫就再往前一些，谢家、闵熙、还有被捧杀的谢韵锦，他们之间，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殿下越说……，臣妇越糊涂了！”孟嫦曦轻笑，云淡风轻。
“那一日在湖畔，本宫就发现了有些不对。谢蕴锦的性子……按说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样子的？”
“那孩子……似乎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她的是非观已经扭曲了。”苏浅想起了谢蕴锦当天的表现，眸中神色冷沉如水。“她被养废了！”
京中从不乏被养废的贵女。有的是显而易见的，有的却很难察觉。
显而易见的，是那些性格跋扈任性，嚣张又不懂世事的。很难察觉的，是谢韵锦这种，看似浪漫天真，其实心中自私又是非不分。
湖畔的那一天，苏浅便看出来，谢韵锦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甚至还觉得，苏浅没有宽恕，那就是自己委屈了！
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是非观却像是停留在八岁一样！觉得全世界都该哄着她，让着她！
“孟嫦曦！你勿需在本宫面前否认，我们是同一种人！”苏浅冷冷的道了一句，“你对谢蕴锦，是不是使用了捧杀？”
“殿下何出此言？”
“本宫听说，谢韵锦也算是在你身边长大的，”苏浅饮了一口茶，淡然说道，“孟家的家教，绝对不会教出一个是非不分的姑娘！”
闻言，孟嫦曦笑着叹了一口气，似是不想再辩驳了。
“没错，谢韵锦今天的这种性子，确实是我一手促成的。”
“为什么？”苏浅微微皱眉。“世家之中最恶毒的手段，是捧杀！你为何要养废你的小姑子？”
“因为……这是她该得的报应！”
第181章
“报应？！”苏浅凝眉轻皱娥眉，“什么样的报应，要毁她一生？”
苏浅之所以说世家中最恶毒的手段是捧杀，是因为捧杀，真的能够毁掉一个人的一生！
很多时候，性格往往能决定命运，若一个人的性格一开始就被扭曲了，那这个人的这一生，几乎注定了是悲剧。
“是她先毁我一生，”孟嫦曦笑着，可眉眼间却是一片冰冷。“圣人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臣妇不过是谨遵圣人之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苏浅听那云淡风清的话语，便知道，对于捧杀谢韵锦，孟嫦曦心里是毫无愧意的。
“殿下不是想知道，在谢家、闵熙以及谢韵锦之间，臣妇扮演了什么角色吗？”
孟嫦曦饮了一口茶，云淡风轻之间，说起了那些旧事。
孟嫦曦和谢松然的婚姻是两情相悦，他说过会守护她一生，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可她从未受过的委屈，在嫁给他之后全受了。
而所有的委屈，都来自他那两个年幼的妹妹——谢蕴锦和闵熙。
孟嫦曦刚嫁入谢家时，她能很敏锐地感觉到谢蕴锦她的抗拒和敌意。
谢家有六个儿子，可女儿就这么一个，满府都将谢韵锦当成眼珠子般疼爱。六个哥哥也是对谢蕴锦宠到骨子里，尤其是作为长兄的谢松然。
大概是出自于小孩子的占有欲，谢蕴锦觉得自己的新嫂嫂，一入门就抢走了自己的大哥！所以他很讨厌她。
孟嫦曦刚进谢府时，谢韵锦为主，闵熙为辅，两个人给孟嫦曦找了不少茬。
不是今天折了她的簪子子，就是明天在她的茶里加些料，都是些小孩子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但让人恶心的是，这两个熊孩子还会恶人先告状。
哭哭啼啼的说着新嫂子不喜欢她，明里笑嘻嘻，暗里却虐待她们，然后不知从哪里弄了自己一身的伤，说是孟嫦曦掐的。
孟嫦曦到现在还记得，当时谢家人看着她的眼神，那如同看着毒妇的样子！
孟嫦曦辩驳，但谢夫人却护着，说小孩子不会撒谎。话里话外都在说，孟嫦曦容不下自己的小姑子。
孟嫦曦自然不会担下虐待小姑子的罪名，她要求彻查这件事。她的公公谢大将军，向来是个公允之人，允了她的要求。
毕竟是小孩子的手段，要查起来也是很简单的，谢蕴锦绣楼里的仆妇丫鬟们都查一遍，没多久就露了马脚。
“臣妇的公公，是个非常严厉之人，他常年征战在外，很少着家，对儿子教育其实还算好，只是对于这个娇滴滴的女儿，他一个大男人很少干涉。”孟嫦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给了公公一个警醒，他因为这件事，狠狠的罚了谢蕴锦。之后他将谢蕴锦和闵熙教养交于了我。”
谢大将军知道，自己的夫人对于这个女儿太过于宠溺，再这样宠下去就要废了。而且比起从武草根出生的谢家，孟家毕竟是百年世家，女儿的教养是没有问题的。所以解大将军，希望孟嫦曦能够把谢韵锦和闵熙这两个女儿教好。
那个时候，孟嫦曦对谢韵锦和闵熙，并没有什么怨怼，只道是小孩子心性罢了。
她刚开始也是尽心尽力的教导两个女孩，有足够的耐心和善意。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谢韵锦似乎是接受了这个温柔和善的嫂嫂。
一切都往着好的方向去，直到……孟嫦曦怀了身孕。
那时，孟嫦曦即将初为人母，满心满眼都是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她曾经幻想着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是更像她，还是更像谢松然，她给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做了很多小衣服小鞋子……
那一年的冬雪来的特别的早，入冬后的某个早晨醒来，院子里便已是一片银装素裹。孟嫦曦按例去给婆婆请安，在婆婆的院子之中，她没有注意到，谢蕴锦的神色异常。
在众人的猝不及防下，谢蕴锦突然就发难，像一头失控的小牛犊，直直撞在身怀六甲的孟嫦曦肚子上。
那一撞，似乎是用尽了谢韵锦所有的力气，孟嫦曦被撞倒在地上时，甚至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孩子的力量。
在众人惊慌失措的声音中，孟嫦曦后知后觉的看到，自己的身下那被血染红的雪地……
“其实对于那一天，臣妇一直在昏迷中，感觉不是很清楚，臣妇只知道流了血，很多很多的血。可是昏昏沉沉的昏睡中，却能清楚的感知到，肚子里的孩子在慢慢的死去……”孟嫦曦的脸色很是苍白，声音都有些不稳了。
苏浅只是静静的听着，等待着她的下文。
后来，孟嫦曦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这个守在她床榻前的丈夫。
满脸的疲倦，眼下乌青，头发也凌乱不堪，身上还穿着未退的铠甲。
谢松然是从军营中连夜赶回来的！
刚刚从鬼门关挣扎着回来的孟嫦曦，开口第一句话问的是：孩子呢？
谢松然眼中的悲痛和心疼，掩也掩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