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皇上点的吗?”其渊道。
不惊看着他,虽幽暗,却也能看到其渊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柔弱里带着几分执拗。
“燓厦京都里多的是。”不惊道。
其渊听到燓厦京都,眼睛便黯了下去:“到燓厦京都,还能出去吗?”
不惊看着眼前的弟弟,半晌才道:“能……”
其渊抬起头,眼睛微微亮了些。犹豫了一下,又道:“皇上,臣弟……臣弟还能回莫桑……吗?”
不惊看着他带着希冀的眼睛,心里竟有些异样。那人的眼睛也似这般倔强,水亮水亮的,似乎会直直地看到人心里。
“你想回莫桑……”不惊思索似的跟了一句。在皇上哥哥的计划里,应该是不会让其渊回莫桑的吧。不管计划有没有成功,最后,这枚质子的结局,只有死。
“臣弟只求在故土,得一方田,耕作劳苦,结此余生。”其渊念出故土两字,脸上泛出淡淡微笑,“臣弟不愿看战场兵戎相见,朝廷勾心斗角,百姓流离失所。不管哪一国……”
不惊淡淡一笑,这就是一个柔弱的弟弟,只避让退缩。
“能……”不惊听到自己的声音。
“谢皇上!”其渊眼里的光彩又起来了,眼角微微上扬。
不惊看着他眼里的光彩,心里却是一怔,金口玉言,虽自己不是帝皇,却是以帝皇之名应下了。他现在还不知道,为了实现这个字,计划之外的字,差点赔上了性命。
不惊转身,向巷口走去。其渊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眼里的压抑终于放下了。看着走进巷口的身影,其渊觉得此时的帝皇异常柔和,没有以往的冰冷。其渊淡淡笑着,心里第一次觉得,这位帝皇对自己也会有兄长的态度。
回到客栈,不惊站在窗前,看着夜色朦胧。接下的路可以走水路亦可走陆路。水路顺畅平稳,却是绕远了。走山路的话,道路崎岖,却是近了不少。若是骑马,自然是走山路省时,能早到京都几日。但目前这辇车,走山路和水路用的时日是一样的。若这其渊和白泽芝那般强悍,早就可以骑马奔京都,交了任务,何必这般磨磨蹭蹭规规矩矩。想起白泽芝,不惊便想起他坚韧的眼睛,明明伤着却还将人揽在自己羽下,不肯让人扶一把的倔强。不惊不禁无奈地扬起唇角,这其渊跟白泽芝有什么可比,自己竟三番两次想起来比较一番。
“落,皇上现在在澹水上吧?”不惊问身后那人。
“是,再有两日就要离开澹水去扈地了。”落看了一下自家主子,又道,“得到消息,那边人又派了人去截杀那小将军,又未得手。”
“那帮蠢货。”不惊微微一笑。
“是,”落看着自家主子这么一笑,便配合着说道,“不仅没有得手,还折损了些。”
“哦?”不惊抬眼看去,心说上次还伤了,这次不知怎样了。
“说是受了毒,回来直接给……”落将手在颈边比划了一下。
不惊更是一笑,看不出来,他还会施毒?不惊并不知道薄言的存在。
“就刚刚,那边人还去找了主上,打听掺和此两番事的人什么来路。”落在一旁低低说道。
“问皇上?”不惊皱眉,“他自己不能查?”莫非怀疑到自己和哥哥身上了?
“势力自叹不如。”落笑笑道。这句却不是恭维,莫桑帝皇手中的势力绝对比罗那帝皇强。
“与这等蠢人结盟,还要防着不被拖累。”不惊鄙视道。
落笑笑不语。
“这两番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这次哥哥……”不惊疑惑道,上次暗杀的时候,自己是顺手搅合了一下,难不成这次暗杀,哥哥也搅合进去了?
“主上并未出手,不过是遇到而已。”落答道。
不惊挑挑眉,想起上次自家哥哥说的,不喜欢太温顺的马,心里有些异样起来。不惊垂了垂眼眸道:“皇上怎么回的?”
“皇上说,江湖侠士看到混混打架,就顺手一帮。”落笑道。
不惊笑了起来,可想而知那帮蠢人听到混混打架这几字胡子都要气歪了。
“皇上赶得如此紧,怕是迫在眉睫了。”落看着不惊道。
不惊顿时无语。这么多年四处奔波,不就是为了这吗?临到了,却是惆怅了。只怕兵戎相见之后,再不能看到他淡然自若的笑容,倔强的神采了吧。不惊站在窗前,一夜无话。
在隔壁一间,其渊收手,将笔搁下。一泼淡雾袅袅云绕,二泼天水崩腾不息,三泼众山起伏巍峨。整幅画气势磅礴,激昂万千,旁边留有狂草“妖娆山河”,更是增添了此画作的不羁。
“王爷画画越发潇洒了!”小林子在一旁看着自家王爷仰慕道。
其渊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王爷,这幅画要裱起来吗?”小林子问道。
其渊点点头,眼睛细细扫过画上每一处。不知多久能放归故里。但若自由,便要将这世间山河一一走过。其渊淡淡一笑。
☆、第29章
白泽芝醒来移开窗牖看了看外面,天才微亮,气息里满是清晨独有的清新和透彻。江面上很安静,唯有微微的水声和远山里空灵的两三声鸟啼。
白泽芝解开缠在身上的纱布,检查了一下昨天裂开的伤口。恢复得不错!白泽芝扬扬眉毛,这薄言的药就是比军医做的好。白泽芝小心地上了一下药,又细细缠好。
白泽芝走到船首,看着东方崭露的一点红。
“昨日伤口有没有裂开?”身后兰煜的声音。
“无妨。”白泽芝并未回头。
兰煜扶在栏上看着远方淡雾。
“是要打起来了吧?”白泽芝看了他一眼道。
兰煜转脸看了他一眼,暗暗一叹:“什么都瞒不过你。”
“可是发现李承尸首了?”白泽芝道。
“是啊,在泊古一处辟冷边界,”兰煜摩挲了两下墨玉扳指,道,“被两三个上山打猎的猎夫看到的,报了官才辨得是李承李将军一家。”泊古镇本就不太平,燓厦与罗那两国民间因珞谷之死屡有纷争。而罗那朝廷也因珞谷向燓厦讨要说法,往泊古增派了兵力。燓厦自然也是增了兵士,以作防范。
“李承的死怕也是大有文章可作。”白泽芝淡淡地看着船下波澜,“李承离开之时罗那细作还没揪到珞谷身上,边界尚未乱起来,他缘何要走辟冷边界。这怕是早就拘住了,现在乱起来了,才将李承扔了出来。”
“是,”兰煜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这只怕是珞谷一把火烧得不够旺,再添上一把燓厦不义之火。”
“只怕更是为了扰乱罗那丞相的心绪。”白泽芝冷笑。说起来罗那丞相还是一良善之辈,在野二十余载,颇有一番势力。老罗那皇帝极重视这位丞相,在让位新帝皇之时,特命他辅政。哪知这位新帝皇上位数载积累势力之后便打压这位辅政大臣的势力。此次作为,因是罗那帝皇需要丞相协助。
“罗那丞相的小儿子便是手握一方兵权的将军,这番作为,是想要集齐所有军力来对抗我燓厦?”兰煜疑惑。
白泽芝偏过来看了兰煜一眼,道:“这连番暗杀,想必就是罗那皇帝派出的。”暗杀燓厦最有潜力的一员大将,若成功,势必影响士气。
兰煜没有说话,眉头却是拧紧了。白泽芝若是有事,势必影响到白将军和自己。
白泽芝将洛云海、珞谷、李承等人的事想了一遭,有一些思绪一闪而过,却又没有抓住。他总觉得这些事情之间有着些什么联系,却又排斥自己的想法。看着远方云霞层层叠叠地蒙上即将升起的太阳,白泽芝心里莫名有些烦躁。这种情绪他很少有,就连上阵打仗遇上难题,他也不会有这样的情绪。
“怎么?”兰煜看到白泽芝脸色不耐,便问道。
“说不清楚,感觉不太好。”白泽芝负手看向水际,半晌又道,“这船还能快些吗?”
“可以,不过你也看看木蓝、安常,还是稳妥些吧。”兰煜想起夜里快速超越过去的齐庄商船,摸了摸下巴道,“那商船开那么快,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船上的货啊。”
白泽芝一听点了点头道:“兴许那人不止经商这么简单。”
兰煜想了想没答案,因为只见过不惊一次,就那次捡笛子的一次。
“经商最怕什么?”白泽芝看向兰煜。
“卖不出货?”兰煜想了想。
白泽芝一脸置疑地看了看兰煜:“商人最重人脉,经商也是经营个人脉之事。人脉深广,以和为贵,对经商大有利处。而最怕的就是沾染上不该沾染的人与是非。我们打斗之后,他竟停下来慰问几句,不怕沾染上是非吗?”白泽芝停顿了一下,又道,“况且,还连沾了两次。”
“他看上你了。”兰煜思索了一下道。
“打过两次交道的都能算看上吗?”白泽芝噎了,“不,这还不算打交道,只是路过遇见而已。”
“也没看见谁拉我去跳双嬉舞啊。”兰煜悠悠道。
“噗……薄言很乐意陪你跳双嬉的,”白泽芝乐了,“哎,我说兰煜,自从你好了男风之后,心态越来越小女儿了啊!难不成……我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