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莫点了点头,眉间的沟壑依然没有舒展的迹象,他保持着思考的状态进了放映厅,直到头顶的灯光灭了,电影拉开了序幕。
沉稳的男声旁白在放映厅里响了起来:“我们始终仰望着浩瀚的星空,从未停下过追逐它的步伐……”
大屏幕上,画面从一望无垠的草原缓慢上移,越过了叠嶂山峦,镜头仍在不断地推动,地球变成了茫茫宇宙中微小的存在。
年莫转过头望向柯明远,屏幕的光为他侧脸的轮廓描上了一层边,让人忘了去关注电影的情节,情不自禁地开始走神。
察觉到了一旁的目光,柯明远也偏过头,朝年莫微微地笑了一下。
宇宙中细碎而耀眼的光绽放在他的眼睛里,年莫的心跳乱了一拍,混沌的思维总算出现了一线明朗。
原来那时候,他是高兴的。
星期六,秋秋无聊地坐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两个月前她查出有了身孕,虽然从身材上还看不太出来,但家里对此格外重视,丈夫成天念叨着头三个月要特别注意,强行实施了“下岗政策”,让她在家里歇着,连KOKI都不用去了。
正在这时,年莫打来了电话,约她出去见个面。于是她立马来了精神,收拾了一番就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一进约定的咖啡店,她就看到年莫坐在角落的位置,庄重得跟要准备面试似的。
“神神秘秘的,还嫌电话里说不清,”秋秋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八卦了起来,“说吧,发生什么事了要请姐姐我出马啊。”
年莫的开场白一语惊人:“秋秋姐,我实在是找不到人了,才来问你的。”
自从那天看完电影后,年莫就开始心神不宁。他注意到自己对柯明远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却仍然有些过不去的坎。他身边亲密的人不多,思来想去只有秋秋才能商量。
秋秋被他这话吓得不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没,你别激动,”年莫想起秋秋如今肚子里怀着一对双胞胎,连忙抬手让她冷静,“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秋秋简直要被他气笑:“喜欢就喜欢了,这么严肃做什么。来,看上哪家的小伙子了,讲给姐姐听听,我来帮你参谋参谋。”
年莫捧着咖啡杯先老实交待:“那个人你见过的,是柯明远。”
秋秋呆了一下:“这可真是没想到,接着说。”
于是年莫便挑着重要的细节讲了一遍,他在讲的同时,自己也在回忆和柯明远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心中的忐忑就愈发明显。
听完了一段故事,秋秋不解地问:“照你这么说,你们两厢情悦,那你还担心什么?怕他爸妈反对?”
“不是,”年莫摇了摇头,帮秋秋把空了的杯子倒满水,“我只是觉得,他对我这么好,可我却不能为他做什么。”
金钱、地位,柯明远不缺,他也给不了。思来想去他能给的,好像就只有感情。可是经历过上次的失败后,年莫产生了一些怀疑,他害怕感情这么虚无缥缈的存在,经不起现实的考验。
他习惯了别人对他一分好,就一定要还十分回去。可是柯明远帮了他这么多次,他却想不到有任何可以帮到柯明远的地方。
秋秋长叹一声,手放到肚子上:“我真是要被你气得胎动,不明白你有什么可纠结的。”说着她一拍桌子,指了指自己,“我和你姐夫结婚这么久,为他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感人事迹吗?没有,我只是关心他照顾他,尽我所能地让他幸福,这样就够了。和一个人确定关系,是你自己想清楚,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了困难,甚至一无所有,到那时候,你愿不愿意为他做你所能做到的一切,并且不计较回报,只因为你爱他。”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像是丢了一堆爆竹到年莫的脑海里,把那些堵塞的困惑都给炸得一干二净,让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太瞻前顾后了。
柯明远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下午想把家里的摆饰换一换,从储藏室里搬出了几个封好的纸盒,里面有不少外出旅游时带回来的纪念品,还有别人送来的礼物,拿出来满满地摆了一茶几,挑来挑去还没决定好,人就先晕晕乎乎地困了。
也不知道在沙发上睡了多久,接起电话时外面天已经黑了,柯明远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开了免提,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他看着茶几上那堆摆饰,还没留意到电话是谁打来的。
“柯明远,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年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柯明远拿起一个水晶摆件往玄关的展示柜走:“怎么了?”
他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年莫站在卧室里觉得透不过气,他打开窗户,十月的桂花香从外面的绿树上缓缓飘来,提醒着他们认识已经快一年了,他紧张地握紧了手机说:“我喜欢你,柯明远,我们在一起吧。”
第一时间回应他的,是听筒里传来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柯明远低头看着摔到地上的水晶摆件,好好一个价值不菲的浑天仪,就这么被摔断了一道环,即使是他也不得不反省,实在是激动过了头。
年莫忙问:“你、你那边什么东西掉了?”
“没什么,小摆件而已。”柯明远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他想用郑重的口吻来回应这句告白,说出口时却还是化成了缠绵柔和的语调。
“好。”
☆、第 26 章
文石拎着一袋从西北带回来的特产敲了几下门。他前一阵去了沙漠拍摄,条件艰苦得整个人都黑了一圈。
画室的门内传来一声“进来”,他刚拧开门把进去,就听到一句“我想吃你做的饭”。文石大惊失色,暗想柯明远难道吃错药了,竟然想尝自己的黑暗料理。
大惊之下文石想看柯明远今天到底抽什么疯,却见他站在一人高的画板前,右手握笔在画布上涂抹,左手拿着一只手机。
原来是在打电话,文石松了口气,把注意力转移到画布上。
鲜艳欲滴的玫瑰花丛里,放着一篮色泽诱人的红莓,两种红色交织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变得艳俗,好在柯明远对色彩的把握相当纯熟,经他之手调出的颜色,在明媚的春光中洋溢着蓬勃的生机。
文石不善言辞,憋着劲想往外掏词,最终未果,只能朝柯明远竖了个大拇指。结果就见柯明远一脸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赞美,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他低下头笑了笑,用一种让文石起了满身鸡皮疙瘩的肉麻语气说:“我想你了。”
饶是文石有个可爱的小女朋友,也产生了被塞了一嘴狗粮的错觉。
“那就说好了,我去接你。”柯明远总算打完了电话,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背对文石说,“怎么黑成这样,害我以为进来个煤炭精。”
“煤炭精”扯了扯嘴角:“你追到年莫了?”
作为相识多年的老友,柯明远暗恋年莫这事,文石知道得挺早,眼下看柯明远一个电话打得情意绵绵,便直接猜中了答案。
柯明远整理着笔和颜料盘:“对,等会儿去和他吃饭。你来吗?”
他嘴上问人家来不来,脸上却写着“快滚”二字,文石赶紧拒绝:“下次吧,把他也叫出来聚聚。”
“行,”柯明远拿出高中军训才会有的速度,三下五除二地清洗完手里的东西,“该下班了,我先走了。”
文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翻了个白眼。他们这儿除了前台以外,还真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一年多,冷不防听到下班两个字,一时还无法适应。看柯明远急成这样,应该是年莫快下班了才对。
刚回来就遭遇了重色轻友的打击,文石笑了笑拉上画室的门,他对年莫印象不错,他们两个能走到一起,也是件好事。
柯明远开着他那辆风骚的跑车接了年莫先去超市。
一路他推着购物车,跟个甩手掌柜一样,只管说想吃什么,然后就看着年莫转来转去,把选中的材料往推车里扔。那不作停顿的架势,好像只要柯明远说得出,他就能做得出。
“你家有调料吗?”年莫看着推车都快塞满了,想起这件重要的事。
柯明远不假思索:“没有。”
“……你还挺理直气壮的。”年莫对这个回答倒不诧异,又带着柯明远转到别处,把需要的调料一一买齐。
柯明远看着原本空荡荡的购物车被慢慢塞满,想像着这些东西等会儿就要跟着他们一起回家,让冷清的厨房也变得热闹起来,心中就生出了更多的期待。
他希望这一幕会成为他们今后生活中的日常。
两个人拎着几袋食物回到了车上,年莫坐在副驾上系着安全带,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刚才把食物都放到后座上时,好像在一堆食材里,看到了一盒花花绿绿的东西。
他在一瞬间福至心灵,猛一扭头,果然隔着半透明的塑料袋看到了一盒安全套。
“你……”年莫顿时窘迫不堪,没好气地看着柯明远。
对方倒是镇定得很,懒洋洋地贴到他耳边问:“有哪里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