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姥姥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痛苦地闭上眼,如果她还能活三五十年,能护住常夏,那,孩子这么痛苦,或者就随了他吧?可她没几天活头了,她不想自己死后,常夏落得个举目无亲、腹背受敌,永远被人看不起,永远抬不起头。良久,姥姥缓缓睁开眼,她眼中的坚定掩盖了痛苦,长痛不如短痛,这个坏人,她必须得做,还得做到底。
“你去吧,跟小川,也好好说明白吧。”
常夏坐上回省会的火车,他掏出手机,写了删,删了写,终于给沈彦川发了一条短信:“我在家等你。”
常夏像往常一样,下火车,赶公交,提前一站下车,去菜市场。卖肉的大哥还跟他闲聊了几句,常夏咬紧牙应着。他买了沈彦川爱吃的所有菜,然后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他们的家里。
打开房门的时候,常夏几乎不敢进去。他额头抵住门框,缓了半天,才强迫自己,回身关门,蹲下身换拖鞋。条件反射地顺手把沈彦川的拖鞋摆正,动作还没做完,常夏就愣住了,他挂起一个扭曲的笑容,站起身,一步步地走进这个属于他和沈彦川的家。
家里的鱼还活着,只是鱼缸里的水少了很多,一盆盆的植物,除了几盆叶片有点干枯,其他的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常夏松了口气,放下东西,给鱼换水、喂食,给花浇水、施肥。
直到把家里每一个角落都擦拭干净,把一兜兜食材变成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常夏摆好碗筷,开了两瓶啤酒,给自己和沈彦川各倒了一杯,然后开始对着桌子发呆。
没过多久,门开了,沈彦川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常夏快步走到门口,看到一周多没见的人,原本以为流干了的眼泪,就又落了下来。
沈彦川张开双手,狠狠地抱紧他。他们没有说话,没有其他动作,就这么紧紧地抱着彼此,直到常夏的鼻涕眼看着就要流到沈彦川衣服上,他才慢慢地松开手,抹抹脸,接过沈彦川的包,转身快步进了屋子。
沈彦川紧盯着常夏瘦了两圈的背影,想起刚才触手摸到的骨头,心里疼得发紧。他用了这么多年,陪着常夏一点点从最开始那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成长起来,而今,也因为他,常夏又变回了过去的样子。
当初常夏懵懵懂懂地跟着他走上这条路,他以为自己能保护好常夏,能为他遮风挡雨,摆平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可事到临头,他除了在门外,在远处徘徊,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他心疼常夏,痛恨自己,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了,他不该把自己的爱强加给常夏,不该把根本没这个念头的常夏拖进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里。
如果一周之前,姥姥因为这件事去世了,那他就是背后的凶手,不只杀害了姥姥,也会彻底杀死他深爱的常夏的灵魂。
谢天谢地,姥姥没事。
他们一起吃了有史以来最安静的一顿饭。他们频频倒酒,一口一杯,仿佛真的一口闷了,就能证明他们感情的深厚。
吃完饭,沈彦川习惯性地去收拾碗筷,擦桌子洗碗。
常夏没有跟往常一样去帮忙,而是进了浴室洗澡。
等到沈彦川收拾干净厨房出来,就看见常夏光着上身,手肘支着膝盖,双手捂住脸,坐在沙发上。
沈彦川的脚步定住了。常夏像是感应到了他,缓缓抬起了头。他深深地盯着沈彦川看了一会,然后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起身向沈彦川走了过去。
沈彦川的脑袋嗡嗡直响,常夏很快就走到了他面前,探头就去吻他。
沈彦川浑身一震,他伸手扶住常夏的肩膀,眷恋地跟常夏吻了一会,然后微微使力,拉开常夏说:“常夏,好了,我们谈谈吧。”
常夏赤红的眼睛里再次蓄满了泪水。他摇摇头,固执地又探头去吻沈彦川。
沈彦川舍不得躲,也不想躲,他终于放弃了抵抗,激烈地回吻住了常夏。
他们用尽每一分感情,每一分力气,抵死缠绵。
直到两人一起摊在床上粗喘着气,常夏也执着地往沈彦川怀里钻,只是从头到尾,他都没发一言。
沈彦川心里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他抖着手,一点点抚过常夏的眉梢脸颊,肩头锁骨,这只手最后停在常夏的后背,过了很久,沈彦川慢慢收紧手臂,用尽全力地把常夏锁进怀里。
“常夏,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能接受。”
常夏在沈彦川怀里死命地摇头。
“常夏,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我是个废物,我什么都没处理好。我真想就这么带着你远走高飞,就我们俩,不用考虑任何人,任何事儿……”沈彦川颤抖的声音顿了下来,他想继续说话,嘴唇却仿佛失去了控制,死死地闭着,怎么也张不开,直到眼泪突破那层虚无的屏障,顺着眼角流下来,沈彦川才艰难地再次张开嘴,“你已经做好决定了,是不是?”
常夏死死地抱住沈彦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第二天早晨,沈彦川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常夏的身影。他麻木地走到衣柜前,走到小屋,走到浴室、厨房,如他所料,常夏带着所有的东西,彻底地离开了他的世界。
☆、分崩离析
常夏拖着行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他和沈彦川两个人的家。
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撕心裂肺的痛苦,绵延到现在,竟然也生出了几分麻木。他好像做了一场美妙的大梦,现在梦醒了,一切都成了空。
他木然地买了火车票,上车,坐到座位上,看着景物飞快地掠过,常夏的眼神却一片空洞。
直到手机铃声尖锐地响起,常夏才如梦初醒地找出手机,盯了半天,缓缓地接通了电话。
“常夏!你跑哪去了!你赶紧回来!你姥快不行了!”舅舅嘶哑的喊声传了过来。
常夏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他迟缓地问了一句:“……什么?”
“你姥!现在正在医院抢救,你,你赶紧回来,再晚,再晚怕是要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舅舅的声音哽咽了。
常夏一个激灵,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极度慌乱地追问道:“大舅,你说什么?!我走的时候,我姥,我姥明明还好好的,怎么,怎么突然就犯病了?”
“你妈那个畜生,今天早晨去你姥家了,不知道她跟你姥说了什么,后来吵得邻居都来敲门,你妈开门的功夫,你姥就不行了……”舅舅咬牙切齿地说道。
常夏眼前一黑,他几乎不敢想象,早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是你,都是因为你,这场争吵的导-火-索,肯定是你。
常夏挂断电话之后,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他脑袋里一团乱麻,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姥姥身边。
拖着行李一路跑到医院急诊室门口,常夏见到等在门外的舅舅一家和夏丽云一家,喘得说不出话来。
“……我姥,我姥怎么样?”常夏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他一把拉住舅舅的手臂,拼命从嗓子里挤出这句问话。
舅舅看他的样子,心也跟着抖了抖,他转头狠狠瞪了夏丽云一眼,然后拉着常夏到走廊边的凳子上坐下。
“还在抢救,暂时还没消息。”
常夏眼里的希望,说不清是破灭了,还是重燃了,他紧紧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抬起头,死死盯住了夏丽云。
夏丽云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这二十多年,常夏对她虽然不算言听计从,但也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她,仿佛自己是他宿世的仇人。她伸手捏住了自己的左胳膊,不自然地避开了常夏的视线。
周斌挡在了他妈的前面,满眼鄙夷地瞪了常夏一眼。
常夏没有理会他,低头捂住了脸。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如果可能,常夏真想自己代替姥姥,倒到手术台上,让所有的病痛、危险都冲着自己来。可怎么可能呢?
灯灭了,医生出来。常夏踉跄地跑过去,焦急地看着医生,希望这一次能跟之前两次一样,是好结果。
然而,医生摇了摇头。
常夏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舅舅抖着声音问:“我妈,我妈没了?”
“对不起,病人抢救无效,请节哀。”
……
常夏的整个世界,刹那间,成了一片废墟。
常夏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他无声地摇了摇头,又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几乎动不了,他转头看到舅舅跟医生还在说着什么,看到舅妈偷偷抹了抹眼泪,看到夏永光,夏永光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正凶神恶煞般地向一处走去。常夏顺着他看过去,满脸慌乱的夏丽云被夏永光揪住了衣领。
“是你,是你把奶奶气死的!”夏永光怒目圆睁,伸手就要打夏丽云。
周荣强和周斌急忙上前拉人。
“我没有!是,是常夏!都是他变态,搞同性恋才把妈气死!”夏丽云惊慌失措地辩解。
“放屁!我哥之前一直把奶奶照顾得好好的。要不是你今天早晨跟奶奶吵架,她怎么会进医院?怎么会死?!”夏永光喘着粗气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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