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看着常夏走到面前,她轻轻拉过孩子的手,另一只手则颤抖地摸上了常夏的脸颊。常夏忍不住疼,微微抖了一下,姥姥的手也颤抖着离开了。
姥姥现在已经比常夏矮将近一头了,她瘦小的身体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常夏伸手搂住她,带着她边走边问:“姥,你怎么来了?我姥爷呢?没事吧?”
姥姥抬手抹了抹眼泪,她抖着声音说:“你姥爷没事。你一直没来,姥姥担心你……是不是你妈和你后爸又打你了。”
姥姥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看常夏迟迟没有回话,姥姥加快了脚步,运着气说:“我就知道!我这就去找他们问问,为什么又打我外孙!”
常夏赶紧搂住姥姥,轻声哄着:“没事,姥,我都好了,你别生气。气坏身子,姥爷和我可怎么办。”
姥姥却不听他说的,拉着常夏就往夏丽云家走。
常夏略有点无措地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着的沈彦川,对方看到他的视线,却摇了摇头。
常夏领会了沈彦川的意图。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有姥姥能帮他。想继续上学,想跟那个家庭继续维持住表面的关系,常夏需要姥姥的帮助。可他习惯性地觉得怕,怕夏丽云他们气坏了姥姥,怕,还怕什么,常夏也不知道。
姥姥赶到夏丽云家的时候,夏丽云一家三口正在吃饭,饭桌上的菜已经见了底,他们明显是没准备等常夏吃饭。姥姥看着这个场景,心里又凉了两分,她拉着常夏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等着那几个人吃完。
夏丽云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周荣强倒是快速扒了几口饭,然后走到姥姥边上,客气地问:“妈,您怎么来了?”
姥姥面若寒霜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直到看得周荣强心虚地低头,才缓缓地说:“荣强,当初我同意把丽云嫁给你,是觉得你人老实、本分,能好好对丽云,也能好好对常夏。可你是怎么做的?”
周荣强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他张嘴分辨道:“妈,这个,不是常夏说的那样,您听我解释。之前,我和丽云两个人商量,合计常夏要是能好好读书,读出点成绩来,那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继续供他。可现在,这孩子成绩确实不行,我们就想,与其让他继续在学校浪费时间,不如就不念了,早点学门手艺,也算是为将来早作打算。谁知道这孩子,非但不领情,还跟我们俩对着干,这当时都在气头上,一激动,丽云和我就动了两下手,妈,我知道错了,我跟常夏道歉。”
姥姥闻言,气得身子都抖了,但她还是转头先问常夏:“你跟他们说了什么?让他们就动手打人了?”
常夏看到夏丽云和周荣强凶狠的视线都盯在了自己身上,他缩了缩,还是张口说:“姥,我当时说,我想继续念书。”
姥姥视线转回去,扫视着屋里的两个人,随即说道:“孩子就说想念书也不行了?这就是跟你们对着干了?”
“妈,就他那个成绩,还念什么念,我们当家长的,替他做个对的决定,怎么了?”夏丽云终于吃完了饭,她走到周荣强边上坐下,回答道。
“你当年成绩比常夏差多了!我也供你念完了初中!”姥姥彻底怒了。
“你以为我想念啊?”夏丽云小声嘟囔。
姥姥气得想起身,但常夏拉住了姥姥的手。姥姥回头看了一眼身边满眼担心的孩子,忍了又忍,最后长叹了口气,对夏丽云和周荣强说:“你们是铁了心不想让他念书了?”
周荣强看了看夏丽云的表情,斟酌着开了口:“妈,也不是,只是吧,这家里,现在周斌也上学了,每天补课花销也不小。常夏这下半年马上就上初三了,花销肯定更大。家里现在就挺艰难了,到冬天早餐摊不能出摊,倒时候连个固定收入都没有,我们实在是有点供不起了。”
姥姥怒极反笑,她拉过常夏的手,对着那对夫妻说:“说一千道一万,都是钱的事儿是吧?从现在开始,夏儿的学费、杂费,都由我出,不用你们再掏一分钱,你们不能再拦着不让他上学,更不能再打他!”
夏丽云一愣,随即转头看了周荣强一眼,对方明显也没想到叶淑珍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也不好反驳,俩人最后不甘不愿地同意了。
常夏扔下书包,起身送姥姥回医院,一出小院门,才发现,沈彦川还在外面等着。不同的是,沈彦川身上的书包不见了,手里却拿着一小袋包子。常夏接过沈彦川递过来的包子,咬了一口,芹菜猪肉馅的,他的最爱,他三口两口吃了两个包子,看到姥姥和沈彦川都含笑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搀着姥姥,慢慢地往医院走。沈彦川跟姥姥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自己会好好帮助常夏学习,一定会帮他考上好高中。姥姥笑着应了,她也跟孩子们许诺“到时候还给你们做锅包肉、拔丝地瓜、苹果罐头”。
夕阳下,三个人踩着暮光,错落的背影拉得老长。踏过崎岖,前方的路,终于渐渐明朗。
☆、转变
风波过后,常夏悬了多年的心,突然就放下了。
家里的气氛虽然还是跟过去一样,永远跟融洽沾不上边儿,但常夏却不再像过去那样缩手缩脚、小心翼翼了。他终于在这个家,找到了自己的落脚点,或者说,他终于能够正视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接受自己局外人的身份,抛弃对夏丽云以及周荣强的幻想,从此迈向新生。
常夏一直不见起色的成绩,随着他心境的转变,同样迎来了转机。他比过去更加投入、努力,记不住的单词,就反复背,直到记住为止;解不出的题目,就反复做、反复练习,直到一看见题目就知道如何解答。更何况还有沈彦川一直在他身边,为他努力的道路扫平障碍,带领他走各种学习的捷径。
初二期末考试,也是传说中的分班考试。年级大排榜前45名的学生直接升入快班,当然了,一些成绩差了一点又想进快班的人,也可以找校长、老师“活动活动”。沈彦川毫无意外地以年级第四,班级第一的成绩考进了快班,真正让人大吃一惊的是常夏,他以年级第三十九,班级第三的成绩,同样考进了快班。连一向瞧不起他的周荣强都拿这件事儿跟狐朋狗友吹嘘了几天。姥姥更是高兴得做了一桌子好菜,犒劳常夏的同时,也招待了沈彦川和石晓峰。
石晓峰中考发挥得不好不坏,稳稳当当地考上了市里唯一的重点寄宿高中——三十八中,他自己比较满意,觉得学校的名字和他的性格十分搭调,他老妈虽然略有点不满,但也算平静地接受了。对于即将彻底离开常夏和沈彦川这件事,石晓峰表示,要用最后的夏天,好好跟他们俩鬼混。因为考上的是重点高中,石晓峰的七大姑八大姨给了他不少奖金,他拿着这笔钱,豪迈地带着常夏和沈彦川下了顿“馆子”,三个人狠狠吃了一顿。而解散了一年多的“夏川枫”,也重新集结了起来,在这个最后的夏天里,他们每天一起跑步,相约打球,给常夏补课,四处疯玩,一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
新学期开学,常夏和沈彦川一起进了新班级,巧的是,校领导可能是为了讨个好彩头,重新打乱分班之后,快班由原本的七班变成了一班,对于他们俩来说,班级还是一班,只是升了一级,由二年一班变成了三年一班。出乎常夏意料的是,这次他没用上台做自我介绍。相反,因为班级大部分的学生,都是之前快班的原班人马,老师只是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从慢班考进来的十几个学生,不过,她理所当然地重点介绍了一下考了年级第四的沈彦川,让原本快班的同学向他学习。
换做别人,被这么一介绍,搞不好就会被新班级的新同学孤立了。但沈彦川却不一样,原本他就是年级里的名人,身在慢班,成绩却比快班里的人还好;运动会上,一百米、二百米短跑,他也总是名列前茅;还有他表里如一的好人品,都给他赢得了很多人的好感,连带着跟他关系好的常夏,也受到了很多善意的关注。不到一个月,常夏有生以来,头一次对一个班级有了一点归属感。
十一假期的前一天,是南平初中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以往运动会自动变身隐形人的常夏,这次主动报名跑1500米和3000千米。这两个项目,向来是一众男生们避之唯恐不及的老大难项目,常夏却主动扛起了重担,一时之间,不少男生都拍着常夏的肩膀说:“看不出来啊,常夏,有勇气!”,“兄弟好样的!到时候哥们给你加油!”……沈彦川则照旧报了100米和200米。
运动会当天,A市的天气格外晴朗。南平初中大喇叭里播放的各班级投稿,也翻来覆去地播报着:“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南平初中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校运动会……”。常夏特别跟周荣强和夏丽云请了一天假,这一天不去早餐摊上工,夏丽云两口子因为常夏考入快班给他们“长脸”这件事儿,最近对常夏格外宽容,他们很痛快地同意了常夏的请求。
坐在同一个班级方阵里,那种平时难得一见的班级荣誉感,会铺天盖地的笼罩住班级里的每一个人。场上正在比赛的同学,即使大家平时跟他关系特别不好,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干脆地把私人恩怨抛到脑后,扯着嗓子为参赛的人加油。常夏也出乎他自己意料地,顺利地融入了这个傻乎乎加油的团体,他甚至能在大家预测胜负的时候,插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跟大家热烈地在一起讨论赛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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