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友铭心急如焚,他很害怕和臻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他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内心一阵后悔,他早该留意到的,和臻刚才的紧张很不正常,尽管说那种时候紧张是正常,但是和臻紧绷得有些过分了。
难道说……和臻并没有做过?他是第一次?
陆友铭睁大眼,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他曾不只一次看到和臻出入LM,也亲眼看着他是怎样流连那种场合,放纵、沉沦。他躺在那些跳艳舞的男人怀中,喝酒、调情,亲吻和抚摸。他以为和臻早就……
陆友铭突然有了些头绪。
想起那些男人,他记起当初于泽跟文正解释他们的关系时说,他跟和臻没有发生过任何实质的性.行为。当时陆友铭还以为那是因为于泽是直男,但现在看来,和臻的所作所为是有原因的。
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和臻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是经历过的事情不算少也不算肤浅,所以他不难猜到其中缘由。
那场绑架带给和臻的创伤,不仅仅是亲情的崩裂,他受过的暴行,对他的心灵带来的毁灭可能比陆友铭想象的要严重和深刻。
“和臻,你开门。刚才是我太着急吓到了你,你别躲起来好吗?我很担心。”陆友铭克制住内心的焦虑不安,柔声说道。
水声缓缓淡去,停住。
陆友铭眼睛亮了起来,和臻听到他说话了。
“和臻你在听吗?回答我一声好吗?”
玻璃门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倚在了门上。
陆友铭抬起手,用手掌贴在玻璃上,轻声说:“你别做伤害自己的事。我不介意,什么都不介意,我只要你好好的。如果你这会儿不想面对我,我去客厅待着,或者你要我出去都可以。你出来好吗?别把自己闷起来。”
语气尽量放得平缓,但内心不焦急是不可能的,陆友铭额上早就渗出一层的汗,他握着拳,指甲扎进手心,恨不得立刻砸门而入。但是他不能,他能理解和臻的自责和躲避,虽然事实上他根本不介意。
“那我先出去,你快点出来,别闷太久。”陆友铭说完,慢慢地转身,头还一直扭着,盯着黑乎乎的浴室门。
还是丝毫没有动静。
他皱着眉,转回头。
“不要走。”
门被打开。
陆友铭眼里露出惊喜,迅速转身。
却在看到面前的人时,脸瞬时垮了下来。
和臻浑身湿哒哒的,头发黏在脸上,往下淋着水,他嘴唇有些苍白,垂着头,显得落寞又可怜。
“你!”陆友铭快步走过去,从壁橱里拉出浴衣,把面前的人裹起来,扛到床上。
屋子里本就开着冷气,这人竟然还用冷水冲自己,浑身冰冷冰冷的,真是应了陆友铭的担心,他果真在自虐!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还没说什么,你这是干嘛?非得害我担心吗?!你再这样对自己的话,我真的会生气的。”陆友铭气的心口疼,站在床边一边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一边心疼地牢骚着。
手被抓住,和臻抬起头,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目光愧疚,他艰难地开口:“我……我不能……”随即垂下眸子,“对……”
陆友铭猛地扶上他的后颈吻住了他的嘴,堵住他接下来的话。
“我说了,我不介意。”陆友铭亲着他的鼻尖,把他搂在胸前。
和臻鼻尖酸酸的,把脸贴在他的心口,“可我这样的人……”
“你什么样的人难道我不清楚?”陆友铭不满地打断他的话,“别总是说你这样我那样的了,谁比谁缺?谁又比谁完整?”
和臻闭上眼。
“和臻,我不是个对感情炽热的人,很多时候甚至有些愚笨,一根筋,执著。喜欢一个人也是,一心一意不会考虑那么多所谓的前提或条件,所以,我一旦认定你,那就是你了,是怎样的你都没有关系。我相信只要两个人彼此信任,什么问题都能解决,所以别怕,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和臻闭着眼没回答,只是抱紧了陆友铭的腰。
“好了,我不说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昨晚你都没怎么睡,今天又工作了一天。我帮你吹干头发,咱们今儿个早点睡好吗?”陆友铭把语气放的轻快。
怀里的脑袋点了点。
陆友铭在他的额上亲了一口:“傻瓜!”
☆、无条件
自那天之后,陆友铭就没有再尝试着进入和臻的身体,两个人的亲热也仅限于亲吻、抚摸和彼此慰藉。这不是什么严重得不得了的事,不是所有的同性恋人都会GJ,X爱的方式也有很多种,GJ或许更直接,更容易获得快感,但是对于陆友铭,让和臻受苦才能得到的快感,他压根不想要,他从心理上就不能接受。
他不是没想过和臻这种排斥是一种心理疾病,但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病,都非要想办法去治愈。有些病是不能治愈,像残疾像孤独症。而有些病,不必主动求诸治愈,因为时间可以。
和臻对和亦景的心理阴影,他愿意花时间花心思去帮和臻,但是这件事他不愿意。他不愿意和臻在陌生人面前剖开自己,再次回想当初受到的种种伤害和那些一触及就被伤的体无完肤的像高压电一样的过往。陆友铭不愿意,他也不想问和臻愿不愿意。
他选择拒绝。
他知道像和臻这种患者接受心理治疗是多么痛苦的一个过程,剖白太过惨烈,他舍不得。
所以,陆友铭对于这件事的接受,没有任何的犹豫。
他对和臻的喜欢,对这段感情的期待,也早不是少年时的轰烈。不管是因为他前世对和臻的亏欠还是感动于他对自己默不作声的关怀。他只知道,他不愿别人来保护和臻,他想靠的最近,拥住他所有的寂寞和忧郁。成为他的堡垒。
*
糟心的事情告一段落,陆友铭在百姓堂的学徒实习也步入正规。得益于自幼陆知问对他的严格要求和正面的耳濡目染,陆友铭虽然已经脱离中医很多年,但是那些基本知识就像母语一样印在了他的脑海中,加上收徒考试之前的集中复习,很多东西像深埋在海底的冰山一样,开始浮出水面。
而说起来余一难最欣赏他的地方,便是他的勤奋好学和仁善之心。当初那张和余老一模一样的方子,让他备受瞩目,暗地里已经有不少医院开始关注他。
说起来那张方子并不稀奇,六君子汤加减,但其中的加减能拿捏的那般精准,不赘不欠恰到好处就是一种本事了。以及更出彩的是其中一味药——附子,它的用量,一般人很难把握,陆友铭却做到了。
余老擅用附子,跟张景岳善用熟地一样,剂量千变百出,手法独特,却是有足够的临床经验做支撑的,有时候光看方子药性是解释不通的,这恰恰是中医奇特之处,是《伤寒论》的精妙之处,仲景当年写伤寒论,那是一方一药加减临床出来的,所谓的不可说。这也就是许多人挤破脑袋要拜个好师父的原因,中医也很讲究临床和经验,所以跟西医不同,师承才能成为一种行医的途径。
不过当时陆友铭能给出准确的剂量,不得不说是得益于和臻当初给他的那本余一难医案,他是开了小小的金手指的。
然而这件事也让他认识到,百姓堂的中医理念跟陆家的传承,颇有一脉相承的意味,这让他理解起余老的用药,更是顺风顺水。
陆友铭重新沉浸入中医,快乐、满足、成就感,还有对命运的感激。似乎以往经历过的所有,沉痛的卑微的蜷曲的辛酸的,都是在等着这一日,重生。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机遇,这是失去过、堕落过、死过之后的,再次获得。他的心情是很不一样的,除却喜悦,更多的是珍惜。没有比死亡更能让人学会珍惜。
所以有一日,在百姓堂候诊室外的走廊上,他碰到“陪朋友来看病”的宋千宁。四目相对,陆友铭看得懂他眼中的期待,内心却再无波澜。
他说:“才几个月,你就能爱上别人,还真不像你。”尾音嘲弄。
陆友铭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笑得坦荡:“不像我?”他挑眉,像是想起什么,煞有介事地说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当初爱上你才用了几天?”
宋千宁猛地抬眼盯着他,嘴唇动了动没说出下文,眼眶却慢慢变红。
旁边诊室露出一只脑袋,张甘草叫他:“小师弟快来帮师父打单子,我要去趟药房……”
陆友铭闻声,回头答她:“哎,就来。”
说完,他对宋千宁点头,笑得疏离客气:“我先去忙了。”
宋千宁仍旧未从刚才的那句话中回过神来,他看陆友铭转身,急急拉住陆友铭的衣摆,“我,我跟钱瞻分手了。”
陆友铭没打算回应他,准备进门。
“我……你说过会陪我一辈子的。”宋千宁在他身后幽幽说道,“你从来不骗人的,你从没骗过人。”
陆友铭挺起胸膛吸了口气,转身,嘴角挂着一丝冷淡的笑,他说:“一辈子,我已经兑现过了。宋千宁,你不能想象我曾经为了我们那段感情卑微到什么程度。可是你从来没有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