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了老殷一把,老殷这才抬起头说道:“老乡,刚才对不住。”他用手掂着手里的东西,接着说道:“这件东西我要了,你开个价儿。”
老乡咬了咬牙,狠狠说道:“一万。”
老殷哈哈大笑,‘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声骂道:“我艹,刚才说的一套一套的,好像他妈的自己是个行家,你怎么不去抢?”
老乡说道:“你让我开价的嘛!”
老殷道:“你也别开价了,我说个数,二百。”
老乡赶紧摇头道:“不行,两百都不够我买回家的火车票。”
我随口问道:“您买火车票去哪儿?”
老乡道:“回家啊?”
我问道:“我问你回什么地方?”
老乡道:“内蒙古。”
我又问道:“你是内蒙古的?内蒙古什么地方?这件东西也是内蒙古的?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的?”
老乡被我问得很不耐烦,说道:“老板说话的口气像是在审问我,和你说了也不妨碍,我是内蒙古鄂尔多斯的,这件东西就是在那儿‘出来的’。”
我心中起疑,还打算问些什么的时候老殷插话道:“要不我怎么管他叫老乡呢!”说完后继续和老乡划价儿,说道:“四百,看在老乡的份儿上,我给您出了票钱。”老乡继续摇头,老殷把瓷羊往桌子上一放,说道:“就这个,好好说个价儿。”
老乡眼睛都不眨:“就一万。”
老殷划价失败,已然没话可说,我一看,这是聊不下去了,赶紧说道:“你们俩都坐下,这怎么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既然这位老乡打算卖,你也打算买,这样,各退一步,五千。”我一指男子手里拎着的黄布包:“当然,这些一脚踢。”
老乡还没说话,老殷首先急了,怒道:“老刘,你看我身上哪一块儿地方值五千?就这么点儿玩意儿能值五千?你拿我当棒槌?”
老乡也急了,怒道:“什么叫破玩意儿?你懂古玩吗?”说着一指潘家园的方向,续道:“你去隔壁那个院子里看看,可劲挑,你能找到几件真东西?”
老殷没理他,却冲着我发起狠来,说道:“我不要,五千你要,要么让他收拾东西走人。”
老乡从桌子上拿回他的小瓷羊,刚打算放到包里。我一把把他胳膊拉住了,说道:“我要了。”
老乡道:“一万。
我道:“好,您稍等,我去拿钱。您得给我留个电话,有事儿我还得找你。”
老乡留了一个手机号码,拿着钱走了,老殷在一旁不住地埋怨道:“你丫脑子进水了还是脑子被门挤了?我拿着看半天,没看出哪儿值一万,连一千都不值,就算,我说它就算,是一件真东西,像你说的有一千年历史,那又怎么样?粗制滥造,没鼻子没眼睛,说不定过去哪个小孩儿撒尿和泥捏着玩儿的。”
老殷所言让人忍俊不禁,我笑言道:“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你不是和他是老乡么?我之前从未听你说起过,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位内蒙老乡?你老家北京通县,说内蒙人是你老乡,却又从何说起呢?”
老殷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却也不作辩驳,只是自己抄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叹了口气,又倒满一杯,又是一饮而尽,老殷连着喝了四五杯,茶壶里再也倒不出水来,又是一个人静静地发起呆来,老殷显然想起了旧事,我心中倒是也有一桩旧事,见老殷始终不言,我便说道:“一年前,我去过历史博物馆,在历史博物馆里见到一件东西,东西不大,却大有来历,这件东西,叫做《晚唐相州白釉褐彩小瓷山羊》。”
老殷仿佛梦中惊醒一般,说道:“你说什么?什么相州,什么褐彩,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不由得激动起来,倒也没有向老殷多做解释,继续说道:“博物馆的这一件,和眼前摆的这一件,一模一样。”
老殷有将注意力集中在桌子上的那件羊身上,看了半天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东西是博物馆里的那件?”
我眉头一皱,佯怒道:“老殷你别胡说,这件要是博物馆里的,那我收的岂不成了赃物?再说,博物馆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位内蒙老乡的手里?”
老殷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能理解,但是相州是什么意思?是地名吗?”我点了点头,他接着问道:“鄂尔多斯过去叫相州?”我又摇了摇头。老殷凝眉道:“那你说这个相州在什么地方?”
我答道:“河南。”
老殷两手一摊,叫到:“完了完了,你丫被坑了,明显河南佬冒充外地人骗你。”
我反问道:“你一会儿说他是你老乡,一会儿说他是河南人,他是哪里的,我倒是糊涂了,你又是哪里的,我就更糊涂了。”
老殷看了看桌子上的空茶杯,便从衣兜里掏出烟来,兀自点上一支,吸了几口,看着烟雾在屋子里飘飘荡荡,变化莫测如影如幻,老殷缓缓说道:“我老家是内蒙古的。”
我顿时一怔,说道:“你之前从来没有说起过。”
老殷摇头苦笑道:“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自己都快忘记了,不说也罢,“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通县是二十年前,我们移民过来的,离开二十多年了,好多事早就忘了,家乡话也不会说了,倒是还能分辨得出来,我来你这里,听到他给一个人打电话,用的就是小时候我们当地的话,你们这种从小就说普通话的人可能不太理解,当一个外地人在这个四九城里听到乡音,他是很敏感的,我一下就被他的口音给吸引住了,当然,我这人好事儿,就上前随便搭讪几句,才知道他是个卖古玩儿的。我一听,还是我们家乡的东西,后来我就把他领进来了。”
我长出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了。”
老殷侧目斜视着我,说道:“你明白什么了”
我道:“你的那位‘老乡’说的没错,东西是内蒙古的。”
老殷问:“你怎么肯定?”
我道:“那件在博物馆里的东西,确实是写着《晚唐相州白釉褐彩小瓷山羊》,但是出土的地点,却是在内蒙古鄂尔多斯。”
老殷惊道:“这两个地方相差千里,怎么会?”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也想不通,之所以我能记住这件东西,而且印象深刻,就是这完全不匹配的地名让我大惑不解,我站起身,来到窗户边儿,将窗帘拉开,外面一道昏晦的管线斜射进来,洒了一地。
外面起风了,南方的气候四季入春,北京的气候却是春如四季,窗户被吹得哗啦哗啦乱响,窗帘也不安分地左右直摇,我关了窗户,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一半是灰色,一半成了黄色,远处的高楼也是时隐时现,街上行人走路的节奏也被吹乱了。
窗户关上,屋子里又多了几分安静,茶桌上烧开的水壶呼噜呼噜地发出一连串地声响,老殷把水壶取下来,烧水的电源也拔掉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不喝了,肺叶子都他妈漂起来了。
我们不聊茶的事,老殷对茶没有好感,一支烟烧完了,又点了一支烟,一口吸下去,再缓缓吐出来。昏晦的屋子里又多了几分模糊的感觉,让人感到一丝眩晕,透不过气来。
一支烟抽完,老殷开口言道:“你说我这位‘老乡’说的不错,哪里不错了?”
我答道“哪里都不错。”
老殷摇头道:“我不这么认为,你怎么这么糊涂,这种事情你能轻信?如果那件和这个一样,那个又在历史博物馆。很明显,这个一定是假的,而且是照着那一件仿造的。”
我也摇了摇头,否定了老殷的判断,老殷大为不悦,说道:“你说话行不?”
我道“那个和这个一模一样,这个要是假的,那个也是假的。但是博物馆里那个肯定是真的。起码百分之九十是真的。他们做过断代的分析。这一件,也没有错,你看这釉色,这包浆,造型古朴自然,我看不出,两件有什么区别。”
老殷疑惑道:”你是说世上有两个小瓷羊?”
我道:“不好说,可能是两个,也可能还有第三个。”
老殷有点半信半疑,没有再问,他最后给出他最开始的判断:“这就算是一件儿真家伙,就这品相,这个头儿,最多二百。”
我笑道:“二百?二百都没有。”
老殷一脸的不解,道:“哎?老刘,你这他妈什么逻辑?你那一万块钱真金白银说给就给,眼皮都不眨,现在给我这么个结论,你那钱是自己画的?”
我赶紧用手拦他,道:“你听我把话说完,这是个真东西,但是,这不是一件传承有序的真东西。”
老殷问道:“你是说这是出土的?”我不容质疑地重重点了点头。
老殷从新将这件东西拿起来,这回他不是看的,而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闻罢,又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摇头说道:“不像,没那个味儿,不信你自己闻。”
我说:“不用闻,这不是新出土的。所以你闻不出来。”
正说话间,电话响起,我一看,又是小白,眉头便是眉头一蹙,老殷看了看我,问道:“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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