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翊泞似乎什么也没发现,“哦”了声爬起来。
腿都酸了,杨茹暮差点站不起来,他掩饰地扶住前面的椅背,一步步走了出去。
等杨茹暮走远了,小朱噗得笑出声,双眼却依旧纯洁地盯着电影帷幕。小泞泞太坏了,明知道他老妈害羞还让她摆出这个姿势,这一家怎么都这么逗!
刘孟漓坐在小朱左边,他是不敢往杨茹暮那边看了,怕触景伤情,电影刚开始时他还有点烦躁,这会儿却是真看进去了,听小朱笑得那么诡异,他疑惑地瞥过来,凶杀现场有那么好笑?这小朱不会是个变态吧?
这想法一出来他也忍不住笑了。
小朱?就她那智商?
哈哈哈哈哈……
杨茹暮走了两步,腿就差不多恢复了。
他快步朝外面走,里头暖气开得太足,他都快窒息了。
这时候他已经远离了人群,沿着布满小夜灯的阶梯往外走,转过前面那道门就到休闲吧了,杨茹暮松了口气慢慢走,他享受这种安静的环境。
身后套着衣帽衫的某个人不近不远地跟着他,耳机里的话剧又重新播放了一遍,这时候剧情又进展到了刀尖口——
「你结婚了没?」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
超过一分半我就放过你。
杨茹暮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很不对劲,仿佛他跟傅玖冷战那时,傅玖盯着他看的感觉。
森然、残忍,毫无慈悲之心。
他下意识地朝脚下看,地面上的影子不知何时又冒出来一个,而且正在不动声色地朝他逼近,杨茹暮吓得疾走几步从铺着红毯的阶梯上滑了下去,背后那人的气息更加清晰了,甚至搂住他的腰将他护在怀里,杨茹暮捂住脸不敢往后看,直到走下最后一层台阶,那人才松开他走了出去。
「还、还没。」
一分三十六秒。
算了,他原本就想放过他。
杨茹暮睁开眼,只看到刚才那人投射在地上的半个残影。
他怎么觉得是傅玖?
可傅玖要是看到他,怎么会一声不吭就走了?
直到那道影子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
他刚才那样子一定蠢透了。
……居然还被别的人看了笑话。
☆、小暗恋
从电影院出来,杨茹暮抱着杨翊泞同刘孟漓他们道完别,一回头就看到杨祺陵已经发车停在他身旁,降下车窗露出一脸的不耐。
你以为我稀罕用到你?杨茹暮憋了一路的火要是换到从前,老早就炸了,但他看着怀里睡熟的杨翊泞还是打算忍下来。
杨祺陵这人就不能跟他多相处,再好的脾气也要被他气晕。难怪他从前讨厌杨祺陵,这种人就是特别碍眼,他怎么把当初那份心情给忘了?他从杨祺陵那受的教训还不够多?
可能有人就吃杨祺陵这点霸道,但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他,因为杨茹暮很清楚,他窝囊软弱的伪装下到底藏了颗什么材质的心。
有句话他妈说的一点不假,他的心,就是黑的!黑得发臭,黑得恶心!
他这脾气就这样,他还就不改了!
受不了?那滚啊!
真是急什么急,肾不好么?杨茹暮抱着儿子坐在后座,气得连系安全带的动作都比平时利索不少。
杨祺陵抿着的唇忍不住上扬,她生气的样子真好看,要是能骂他几句就更好了。他从小就是个急脾气,现在进了军校,更是走对了地方,他也就更不觉得他的人格有什么缺陷。
可一对上个慢性子的那就要出事,他哥在世时曾不止一次地为这事跟他吵,但事后总是赔着笑哄他。他的家庭其实并不圆满,但他还是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也是千恩万宠之下长大的,并不比任何人卑贱。
这种极大的幸福感助长了他强大的自信心,正因如此,才造就了现在的他。
杨祺陵看惯了一面倒的讨好,偶尔看点不同的风景,那也只是一时兴起,等他沉下心神,他清楚地知道,他又会回归到原来那条道去。
说不定到时候,他就受不了她那点小性子了。
趁着他还没腻,长点心吧姑娘!
目的地快到了,等开进那条小巷,再退出来倒车很愚蠢,杨祺陵手指无聊地叩着方向盘,车速已经降了下来。
“就到这吧,一会你倒车太麻烦。”杨茹暮原本垂着头回想他和杨祺陵那些悲喜交加的过往,余光瞥到窗外的布局,才猛然惊觉时间居然跑得那么快?杨茹暮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说的,他从来什么都替这弟弟着想,奴性已经印入骨骼,早就无可救药了。
杨祺陵顺势停了下来,反正就几步路,这都能出事那可真就是,命中注定,在劫难逃。
等杨茹暮下了车,杨祺陵便发车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
杨祺陵沉着脸开着车,每当他将她与别人并列考虑时,她的反应总是出乎意料,如果那些都不是装出来的手段高明,那这个人真的好到他一点都舍不得放手。
她不撒娇不装逼,更不会无理取闹,那点小脾气,杨祺陵,你就让让她吧!
杨祺陵这人一句废话都懒得给,交代清楚的事更是从不说第二遍,说好初一那就是初一,一点折扣都不打。
等杨祺陵那车开得没影了,杨茹暮才转身朝家的方向走。这个时空里的杨祺陵还是第一次这么接送他,但在另一个时空,这样的事,杨祺陵已经做过成千上万次,他伤痕累累时,他血肉模糊时,哪一次不是杨祺陵一边数落他,一边心疼地抱着他跑医院。
甚至有一次,杨祺陵飙车找了数百条街,才在高速上看到那个满身狼狈的他。
那个时候,那个刺痛的眼神,他永远忘不了。
杨祺陵说,哥我原谅你!
这没什么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我们都开心一点,好不好!
那么多的血泪,那么多的感动,哪里是彼此间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嫌隙就能一笔勾销的?
杨茹暮走着走着,突然泪流满面。
“……妈妈,好像,下雨了?”杨翊泞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却被一只手挡住了视线。
“睡吧!马上到家了。”
他老娘的声音比平时要稍微轻柔一点,那感觉就跟从前哄他睡觉差不多,非常温柔,使得杨翊泞本来就懒懒散散的脑细胞又沉寂下去。
杨茹暮温情地抚摸着怀里这小家伙的额头,杨翊泞舒适地哼了声,睡得更沉了。
得到多少幸福,就得付出多少疼痛,这才是等价交换。
黄澄澄的灯影如上了年纪的人脸上的老年斑,土黄成就了褶褐,又透出几分黑来。
然后杨茹暮就是这样,带着一脸的眼泪和软弱,在这样一种场景下,与倚在他家大门旁的傅玖,来了个近距离对视。
“转过去!”杨茹暮率先开口。
傅玖静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走上前拥住他,“我听你的。”
傅玖的手松松地搭在杨茹暮腰间,另一只手探入杨茹暮的外衣口袋,将钥匙摸了出来,他叹了口气,低头碰了碰杨茹暮的唇,才转身开门。
杨茹暮收拾好杨翊泞下楼。
傅玖正坐在沙发上,他也拿起了那卷报纸,这种财经报写得并不怎么样,拿来忽悠人却很在行,甚至还特别开设了个女性版面,满足社会需求。傅玖草草浏览了几眼,便重新放下。
想学我教你。
傅玖眼中的光芒很是温沉。
杨茹暮略显局促地走过去,坐在傅玖对面,“快十点了,你什么时候走?”他本来并不觉得傅玖对他有多好,但现在却确实感觉到那种十成十的契合度。
傅玖会等他,会体谅他,除非过了线,否则一句重话都没有,待在傅玖身边,是那么得舒适,而他居然忽视了那么久那么久。
如果,傅玖没结婚,就好了。
“等会。我有两个问题想问问你。”傅玖走过来,手撑在杨茹暮肩上,半伏着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杨茹暮将腿缩起来埋进沙发里,双手抱膝仰视着傅玖,傅玖实在太高了,哪怕弯着腰,他都没法和他平视,他们之间的鸿沟,就像父与子。
稚嫩对上威严,只能以惨败告终,杨茹暮咬着唇,支支吾吾,“……我、我还没想好。”
“那好吧。”傅玖爱惨了小东西这点风情,妥协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暖茶色的灯线下,傅玖的表情、体态,都比平时更具有诱惑力。
杨茹暮又想起从前他每次看到傅玖,都会忍不住脸红的蠢事。
岁月磨平了他的幼稚,却无法烧毁那些青涩的回忆。
怪不得世人都想“奈何桥上饮黄泉”,那么没脸的事,何必带到来世。
前尘抛尽之后,起码看上去,老天给的一辈子,从头到尾都是全新的,干净的。
这样,他就不会那么痛了。
“等等。”杨茹暮拉住傅玖的衣角,“不是两个问题,吗?”
“嗯。”傅玖回身抱住他,见杨茹暮没反对,便将他压在沙发上。
杨茹暮忙捂住傅玖凑过来的唇,“等、等等。”傅玖神秘的瞳色安静地看着他,其中酝酿的温和勾得杨茹暮脸都上火了,“你离我远点。”他污、秽不堪,一点都不想玷、污傅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