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谢池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杜鸣在他旁边说笑着,让我觉得昨晚的温情只是一场错觉。
“杜若!你起来啦?”杜鸣最先看到我,一脸灿烂地和我打着招呼,而谢池只是看了我一眼,像个姑娘一样羞涩。“谢池在教我熬粥,呵呵……我以后就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对了,一会儿去哥哥那里,一起去吧。”我冲他点了点头,他把哥哥叫得那么自然,他从心里和杜枭亲近。血缘关系是一种多么奇妙又坚固的东西。
“快去洗漱吧,马上开饭。”谢池低着头说,连眼都不抬。真是和昨晚判若两人,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我转身去了卫生间,谢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我们进门的时候,云开皱着眉头警告我们小声点,紧张兮兮的搞得跟破案现场似的。原来杜枭在睡觉。
“昨晚闹到很晚才睡。“云开精神不大好的说,看来他也没睡好。“他生着病呢,我不敢和他来硬的。”
“你昨天说了那样的话,你还想怎么硬啊?想动手啊?“他那样侮辱杜枭,我都觉得愤愤不平。
“昨天我说完就后悔了。你们不知道,我拉他进屋之后,他脸色白得吓人,他无力地靠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真想抽自己。”云开攥着拳头狠狠地说,他在自责也在痛苦,深深的。
“你对我哥说了什么?”杜鸣冷冷地问。感觉那个天使一样的人忽然坠入了地狱。“云开,你最好对他好一点,因为你对他再好,也只是他对你好的一点点。你不知道他对你的爱有多多,有多深。”杜鸣的声音里带着心痛,听的人也跟着心痛。“他以为我能唤起你的旧情,他以为我能抚平你的伤痕。他把自己藏起来,他不说,我也明白。他希望你幸福,好像你的幸福就是他的一样。只要你快乐,他怎样都无所谓。他可以陪你,如果你能快乐的话。他也可以消失,如果你能快乐的话。”杜鸣说得那么认真又动情,好像他自己就是杜枭一样。他已经感同身受到如此地步。“云开,请你好好待他,在以后未知的日子里,好好待他。我们……都欠他的……太多太多了。”杜鸣垂着头,他哭了。这一刻,我突然心疼起每个人来,原来我们痛苦着生活的时候,有人会为我们的痛苦而痛苦,而杜鸣就是这样一个为别人的痛苦而痛苦的人。这也是我无法讨厌的原因,他是这样一个纯粹的人,我都舍不得让他流泪。我走过去拍了拍杜鸣的肩膀,许久,他抬起头回了我一个微笑,他想让我安心,我知道,我也回他以微笑。
云开此时正在谢池肩头哭泣着,多么混沌的场面。
云开忽然严肃了起来,“我问你们,你们老实告诉我。”他抹干了脸上的泪痕。好像看一场电影,刚才还泣不成声,说散场就散场了,还是那张原来的脸。“杜枭的病,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他看着我们。我和杜鸣都闭口不言,谢池只好不情愿的答他。
“要做骨髓移植手术,而现在只能等。如果等不到,或许……”
“我去试!说不定会成!”云开说这话的时候大概就没想过不成。他把成功想成理所当然。我不敢告诉他配成的几率有多低,我甚至也跟他一样幻想着能成。
“那就试试吧!”谢池说完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很无望的样子。他是不肯定,也不幻想会成的。不知何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悲观主义者。
“我想在就去!”云开已经迫不及待了,好像马上就要知道结果一样。“不行,杜枭醒了怎么办?还是抽时间再去吧。”他又重新坐回沙发上。
“师父昨天没在这儿睡?”谢池一问,我才发现爷爷真的不在,这个时间应该在才对啊。
“在。昨晚他给杜枭熬的药,可是现在不在,可能出去了吧。”云开叹了口气接着说,“谢池,你师父不是神医吗?为什么……还是不行。”
“其实,中医讲究的不只是药物治疗,师父经常说病由心生,你们也都听他说过。他经常笑嘻嘻地告诉你们没事儿,是想让你们安心。当人乐观又有生的信仰时,药物能发挥它十倍的作用。”我知道发挥十倍作用可能是假,但“病由心生”这套理论确实有理。
所以,绝症还是绝症,死只是早晚的事。无力回天是真,妙手回春是假。其实谁的死都是早晚的事,可是别人是最晚,自己是最早。这之间的几十年有多少无边风月,只能在这有限的年华里尽情消磨了。我望了谢池一眼,好像要把他望到来世一样,绝望而苍凉。我要在今生好好的狠狠地爱他一场,这是上天给我这短暂的一生最好的眷顾。
“我懂了,原来……杜枭!”云开猛地从沙发上起来,跑去扶杜枭。杜枭倚着门框,看来是刚睡醒,有些无精打采。云开过去扶他,他用力推开云开,最后他放弃了,只能用眼神来抗议了。云开才不管他,继续扶着他不放手。
“呵呵……昨晚睡得好吗?想吃什么?我去弄。”
“放开我!我什么都不想吃。”杜枭的声音有些沙哑,冷淡又透着无力。云开只好放开他,他要是再反抗会耗费好多力气,云开就在后面看着杜枭向我们走来。
“你们不必担心了。谢池的师父已经联系好地方了。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再回来。可能……就会好些。”杜枭靠在沙发上闭着眼说。他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们,只是偶尔看向没人的方向,好像能透过东西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和你一起去!”云开还站在被拒绝的原地喊。杜枭没理他。他冲到杜枭身边,跪在她面前又说了一遍,“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杜枭没看云开,闭着眼,声音很低沉。
“不行!我就去!”云开这次是死也不会放手了。
“你去,我就不去了!”两个人都是如此固执,但最后必有一方妥协。
“为什么?”云开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痛苦的望着杜枭问。
“我会回来的,等我。”杜枭忽然温柔起来,摸了摸云开的脸,眼中有晶莹的光芒在阳光下闪烁。“只有一个人愿意等,另一个人才愿意出现。”多么熟悉的话,我们都曾信誓旦旦的说过。可是,就怕怎么等,那个人,也不出现。
第四十一章
爷爷回来后说要带杜枭回国治疗,谁都不用陪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去陪他?我可以照顾他,安慰他,支持他。为什么不让我去?”云开冲着爷爷说,他对杜枭已不抱希望了,转身哀求爷爷。
“有时候,战争是一个人的。他可以咬着牙忍着疼痛坚持下去,可一旦得到安慰和陪伴,他内心坚固的防线立刻崩溃,脆弱得什么都无以抗拒。你看,云开,你去了是多么危险。说不定你会害了他。”听完爷爷的话,云开痛苦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次真的要为自己和杜枭放一条生路,找一条出路。
那天下午,阴天,一行人默默向前走,直到不能再走。你会看到两个伤心欲绝的男子紧紧拥抱在一起,好久,好久。一个挥手,一个转身,潸然泪下,不能自已。旁边的人看也看得心酸,偷偷抹泪。世间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我能不能只听听他的声音?一下就好,一天一下就好,一秒就好。”杜枭走了一个星期了,云开在坚持着。杜枭不让他去找他,找也找不到。也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两个人现在都只靠一种信念相互维系着彼此。云开现在都有些神经质了,看着让人心疼。
“云开。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哥他会没事的,他会回来的。我相信,你也要相信。”杜鸣给云开倒了杯水,云开机械地接了过去。
“我相信,我相信,我相信,我……”云开就重复着一句“我相信”,不知道重复道第几遍的时候,他低头喝了口水,然后就不说话了。
我一定要想个办法,不能这样下去了。怎么能忍受相爱的一半一点音信都没有。我恳求爷爷给我杜枭的手机号,爷爷说杜枭现在不用手机。不用手机?不行!这个答案我不满意。不得已,最后我用了苦肉计,欺骗了爷爷。我在电话里哭到气短,我喘息着求爷爷,终于他找了一个差强人意的办法。
“云开,我爱你!等我!云开,我爱你!等我……”云开拿着他的手机,听着杜枭的声音,幸福地笑着。每天晚上八点,杜枭会准时打电话给云开,但是云开不能接。杜枭给云开发了一条录音:云开,我爱你,等我。云开把这录音设为来点铃声。这样,杜枭的电话一来,云开就兴奋的什么似的。
“杜若,你真厉害,能想出这么一招来!呵呵……”杜鸣喝完粥,然后冲我伸出大拇指,开心地笑着。我也冲他笑了笑。我已经习惯了杜鸣的存在,他一直住在这里,谢池每天做好多丰盛饭菜来招呼他,虽然这些菜都是我爱吃的。
谢池在那天晚上之后,就没有再去我的房间睡了。他每晚都回来,看我喝完药,然后和我聊些有的没的,就走了。我每次都忍着不说那些敏感的话题,因为我不想让他纠结,所以,自己纠结。为什么纠结,因为放不下。我望着谢池离去的背影,真想冲过去抱住他,让他留下。可是我终究不能挽留他,因为他不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