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果然很闲,和我们开玩笑就是它的家常便饭,我突然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居然就是我和谢池要分别得那一刻。我既痛苦又甜蜜,痛的是分别,甜的还是分别。在我看来此时的短别是为了以后长久的相聚,不知道何时起我的思想变得如此乐观,大概是我也拥有了某些东西,有了些念想和盼头。
之后两天谢池就在医院陪我待着,还带来我喜欢吃的东西。有时候我们不发一言,只是相互看着彼此就有幸福的暖流充斥全身,就像春天花开大地,河流解冻奔腾不息。后来妈说她不敢在那屋多待,我和谢池的眼里不停放电发光,她怕被电死。她总拿我们寻乐,开始我还羞得无地自容,后来也跟着谢池学的脸皮厚了点,但终归是没他厚,当然我也不会以脸皮厚为傲。只是发现谢池有好多性格我还没发掘出来,自此之前,我是不会将幽默这词和他联系在一起的。他说以后有的是机会让我慢慢了解他,说得好像真有以后似的。那两天连同那个夜晚或许是我平生感觉最幸福的时光了。我想以后不管遇到多大的困苦,只要想到和谢池在一起的时光,就会有无比坚定地信念和毅力去战胜,就像八年抗战一样顽强,但又充满着希望。
谢池,郝磊还有他给我们送行那天,我远远地望到了云开,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就是他。一身黑色衣服,手插着裤兜,在人群中来回踱着,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确认那熟悉的身影,不知道谢池有没有注意到他。我说想和妈一起待着,不想让他们等到登机,他们也没说什么。其实想和云开坦白我和谢池的事,这半小时足以。谢池非得要一个离别之吻,在妈那鼓励的眼神下,我也没顾忌其他人的想法,和谢池来了个离别之吻。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郝磊居然也趁火打劫,当然在谢池杀人的目光下我象征性的吻了他的额头,看到他们俩愤愤不平的样子很想笑却没敢笑出来,有时候他们俩挺像的,不愧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在洗手间看到云开的那一刻,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人在短短几天内变得如此沧桑,心里会是何等悲凉。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忽然发现自己是如此心肠软的人,有那么一瞬,我有一丝心疼,我竟然对云开有一丝心疼,我想我是疯了。
“杜若……杜若……”他倚着墙一遍遍地叫我的名字,间或传来阵阵酒气。
“你喝酒了?早晨还喝酒?”他的酒量应该不小,我见过他喝“蓝宇”,一仰头就干,喝得那么决绝,就像抱着赴死的心吞下一杯毒酒,还一杯接一杯地喝。
“嗯……他们说,早晨喝酒醉一天,天天喝酒醉一生。可我好像怎么喝都醉不了,因为我总是看到你的脸,还那么清晰。杜枭说我喝醉了,一直喊你的名字,其实我没醉,你的名字压在这儿,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把它喊出来,可喊出来之后发现,不仅无济于事,反而变本加厉,呵呵……”他用拳头捶着胸口,边捶边笑,笑得一脸凄凉。突然他的笑声换成了剧烈的咳嗽声,而手紧紧捂着胸口,脸色也瞬间苍白,我的心也跟着抽紧。我靠近他,轻拍他的背,却被他拥入怀里。我忽然就像哑巴一样说不出话来,任由他那样紧紧抱着,因为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不抱着我就会倒下去。我感觉到他起伏有力的心跳,还有身后粗重的呼吸,我一动也不敢动,就傻那了。意识还滞留不前的时候,一个吻轻轻落在我的额头上,紧接着是眼睛,再接着是鼻子,就和写字一样,写完一行又一行,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被我推开的他先是一愣,接着一笑,笑得哀伤。我用双手捂着唇,那是唯一没被侵略的地方,我告诉他,那个地方只能留给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谢池。
我想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是无力承认这个结局。两行泪顺着他枯槁的脸颊流下,他用手用力擦去。可接着又有泪水涌出,他干脆用手捂住了脸,让泪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流个痛快,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次他是真的伤透了心吧,而罪魁祸首就站在他的眼前,他却无能为力,他不能对这个凶手做些什么。我想如果一个人受到伤害而没有力量对罪人直接施行惩罚,实在是一件痛苦不堪的事。忽然想抱住他,可当他们身体接触的那一刹那,他躲开了,然后跑出了洗手间,他不愿得到别人的怜悯和安慰,一个人默默承受着一切,这才是真正的痛苦吧,就如以前的自己。
从洗手间出来,心里发慌,可表面上装的从容,这样结束不是我的本意,可天又能让多少人遂愿呢。
“他哭着跑出来的!”妈翻着杂志头也不抬地说,我很佩服她,她大概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情报。“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碰到的,真不凑巧!”她继续若无其事的翻着那本杂志,其实她根本没在看,只是避免尴尬。
“我和他说了……我和谢池的事儿!”
“哦!我想他也看到了,你和谢池的离别之吻!还有我想他也吻你了,在洗手间,还有我想……”
“您还想个没完啦!”我打断她的猜想,她就像个心理学家一样,对分析别人充满兴趣,经常自以为是,虽然分析的□□不离十,但我不喜欢她把话全部挑明,因为有时我会觉得无地自容,羞愧难当。她很识趣的闭嘴了,但我在她沉默不语的那刻特别不自在,感觉像有事发生,可又没事发生,大概是我想太多了。
登机的那刻,突然很想回头,再望一眼这个地方,再呼吸一次这里的空气,再怀念一下不知为何而怀念的时光,可是我不敢,怕这一眼,就让决心崩溃。我想我有什么资格留下,去独享他们的温存。
第十八章
来到美国五天后,医生给我做了手术,手术醒来看到阳光的那一刻感觉奢侈至极,像是买到绝无仅有的一件东西,满心欢喜。我以为自己以后就和正常人一样了,嚷嚷着出院,可医生不许,还要让我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所有的医院都一样,巴不得让你一辈子都住里面,美国也不例外。我紧张得不行,好像后半辈子就要在这鬼地方度过一样。
医生说他们没见过我这样的病例,从小就发现先天性心脏病,撑到现在才做手术。后来发现我这种病又和其它小孩儿的不一样,以为很多不利因素,在五岁左右最适合做手术的年龄时,我却不适合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心脏病又不似普通常见的症状,有一些独有的特点。我听的稀里糊涂,最后就一个感觉,骗人钱财,外加增长他们的经验,天知道美国有多少人,拿我当实验品了。医生就以这种破理由把我强行留在医院,而妈居然还对那医生的说法坚信不疑,让我配合医生的治疗。配合?老天,再配合下去我就不是活着出去了。我以为我重生了,可重生之后还是这么快就面临死亡,如果不是面临死亡,至少活得也不踏实。在医院,我每天板着张臭脸,表情阴郁,少言寡语。医生说,病人心情不好也会造成病情恶化。于是,我就遂愿出院了。呵呵……
我怀念谢池做的饭菜,怀念他熬的那香喷喷的粥。我完全不适应这里的饮食习惯,在手术后又瘦了。电话里不说想他,只说想他熬得粥,他开玩笑说要打包的粥还是要打包的人,立刻空运来。我说,人都有了还愁没粥么?伟大的□□说过,人就是一切。他笑了,隔着海洋我能看到他一脸的爽朗。
后来他录了做粥的视频,让我妈学着给我做。我尝了妈的成品,没有谢池做的有味道。我不是贬低她,她在做饭这方面确实不敢恭维。她想爱我,给我所有我想要的,可是她终究是不能满足我,我知道。或许我的胃让谢池伺候惯了,没想到居然会依赖到如此程度。我想我得让我的胃饱受些磨难,否则它的存活能力实在让人担忧。于是,每天早上鸡蛋、面包、牛奶,每每喝牛奶的时候我都能想到谢池在厨房里煮粥的身影,每每想到那身影,我就巴不得立马飞到中国那片可爱的土地上去。天知道,我是怎样咽下那牛排的。
洛杉矶的别名是天使之城,走在唐人街上,我找不到一个能解救我的天使。我望向天空,高远而深邃,真像我此时的寂寞。我发现,我到哪都有寂寞的感觉,去海边我寂寞,去寺庙我寂寞,去香山我寂寞,去吊脚楼我寂寞,我都快被寂寞淹死了。这样寂寞的一个人,不要去埋怨任何东西,全是你自己的过,自己的过啊!
一种莫名的胸闷让我的脚步慢下来,仔细感觉,像是胃的毛病,又像是心脏的毛病。
“杜若?”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听到这声音,稍有一丝安慰。转过身看到一个人,让我感叹这大千世界的渺小啊。
“杜枭?你怎么……”我难受啊。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他过来扶我,像是我要摔倒一般。其实,我现在真的很需要这个搀扶,很及时。
“没……没事……就是饿了。呵呵……”我冲他虚弱的笑笑,“不过,不要吃牛排!”我强撑着。
“哦……好!”他惊讶于我的话,我能感觉到。“我背你吧,你确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