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动静一过,陆含章站直身体,拍了拍自己后背的土,优哉游哉的跨过了小溪,朝着不知道什么方向离开了。
而在地面上则正是另一副景象。训练有素的士卒与被总被虐待鞭笞的劳工有某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相处模式,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所有的劳工都已经束手就擒。现场铁链条很多,于是方秉笔就地取材,将所有人的脚扣在了一起,一大帮人自动自发的往出口的方向挪。
柳长洲端着手和方秉笔跟在一侧随着人流走,方秉笔回头看了一眼乌泱乌泱的人群,公事公办道:“头,早上刚到的密函,新的粮田配给制度已经选在京畿直隶开始试行,不过户部有几个老王八异常顽固,条令一直没能正式下达。”
柳长洲点点头,十分淡定的道:“回去你给皇上发个函,就说一切照旧,那几个老王八没几天好活了,问问他有没有新的人选。”
方秉笔狐疑道:“怎么,你打算要陆老板接手?”
柳长洲看过来,摸了摸自己下巴:“我的意图表现的很明显?”
其实对于要陆含章出马一事,柳长洲一直都很犹豫。他希望他们彼此有共同的使命,这样即便他还是没有那样强大,至少他们的立场和出发点总是一样的。他既然喜欢这人,自然是不愿意和他分隔两地的。可他对陆含章的性子也知道的一清二楚,知道他心甘情愿得帮他到这一步,几乎完全出于对自己的爱重。
况且最重要的是,他也总不舍得委屈他的。
柳长洲想了想,若真让陆含章每日朝五晚九的出入宫廷,出入军机要处,陆含章就算表面不说,甚至更不可能会让他看出一点端倪,但他心里就会好受?
他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没有什么人是无所不能的,就好比他自己,他的短板也有很多,他一直认为这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可他眼下竟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欲望——倘若他真的无所不能,他便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他可以一己之力横扫千军,只要陆含章……时刻平安顺遂就好。
弱干可摧残,纤茎易陵忽。
何当数千尺,为君覆明月。
“什么时候,我能够无坚不摧?”
这种想法太不切实际,他就单纯想了想过了一把干瘾,觉得自己最近有些贱的矫情,大男人了,年纪也不小,陷进了一轮风月,整个人就突然变得思维奔逸,变得畏手畏脚、患得患失,变得神经兮兮起来。
一行人穿过了那条有着九扇门的长通道,走出了通道尽头的另一扇门,视野骤然开阔,但……开阔的视野里站着一帮披坚执锐的人。
他猜得果然不错,这表面花里胡哨的胡瘸子竟然真的有一支足以抗衡官兵的武装。眼下这一伙人的武器并不比自己这边的差了多少,看这样子,胡瘸子是打算拼着鱼死网破,要么各退一步,要么同归于尽了。
那胡瘸子架势可大了,他跟个半身不遂的痴呆似的,一团烂泥一样摊在一把太师椅上,敲着二郎腿的模样分外欠揍,他那声音听上去一如既往的叫人起鸡皮疙瘩:“走到眼下这一步实属胡某疏忽,自家后院混进了一颗老鼠屎,引来一帮官府的饭桶。胡某先把话撂在这里,今儿要不你死我活,要么桥归桥路归路,井河无犯。不知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胡瘸子背后站着一个精瘦的老头,眼神毒辣,眼光如跗骨之蛆一般将在场的人都打量的一番,嘴角微微向下,露出了一个分外不屑的表情,不言不语的静立在一方,存在感不强,但周身武者的压力感却十足。
胡瘸子和这糟老头站在一起,十分传神的诠释了何谓“咬人的狗不叫”,不,应该是诠释了何谓“臭屁不响,响屁不臭”。
柳长洲冷笑一声,这人还真以为官府的人都是被吓大的么?吓唬谁呢?他袖子十分随意的一摆,一排白刃齐刷刷插/进了胡瘸子身侧青砖贴就的墙壁上,笑吟吟道:“那就来看看你所谓的‘官府的饭桶’到底踩不踩得死你们这一帮臭虫了。你听没听过,官府里有一帮人,他们一脚踩在江湖里,一脚踏在刑场上?”
双方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胡瘸子自带一种天外飞来的优越感,阴险的笑道:“好吧,谈崩了。那就没办法了,正好给兄弟们开开荤。”
他话音刚落,他背后那糟老头猝然发难,也许是出于武者的直觉,一下就定位柳长洲是敌手里最棘手的人,直取而来。
不过这一切躁动都尚在孕育之中,还没来得及破壳而出,就被接下来一个戏剧般的突变骤然打断——一支箭尾还在颤抖的箭不知从何而来,从那老头的心口直直插了进去,势头何其霸道,从那老头的后心口穿过后,又一路呼啸着戳进了正好位于他背后的胡瘸子的眼睛里。
只听一声惨叫响起,先前还牛逼得恨不能上天的胡瘸子一下子滑落下来,在地上翻滚成一盘花花绿绿的蛋炒饭。
柳长洲:“……”
他憋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转过身来冲着身后的屋脊,十分无奈的道:“你下次远距离打击能不能换个地方,别老挑人眼睛行不行?”那语气里的宠溺意味简直叫一旁的方秉笔都要夺路奔逃了,这熊汉子心里默默得想,这人大概以后就是自家首领夫人了……罢。
何其有幸,他遇到的人虽然没有一身足可盖世的武功,甚至每每被死亡威胁追逼,也依旧在如浪花翻滚的岁月里耀眼得令人无法直视。他或许有过万分艰难的过往,但如今却没有什么苦大仇深,更没有所谓的自暴自弃,他走在哪里都在诠释一句话——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一众人抬头往上看,只见对侧的屋脊上站着一个通体全白的人,那人手里稳稳当当的端着一张弓,淡定道:“纯属手滑,就别嫌弃了。哎你可谢谢我吧,起码还给你留了个活口。”
大家:“……”
太贱了,这两人居然恬不知耻得打情骂俏起来了。
这一场本来旗鼓相当的较量一瞬间急转直下,变成了一次仿佛闹着玩的过家家,随随便便就收场了。待到绑了胡瘸子,搜出了他屋子里一干与户部高官往来通信的证据,一并交给手下发回京城后,对于那两个跳蚤一般的小贼——刘统和许赋,柳长洲想了个十分损的主意。
他一回身发现陆含章还如方才那样站在屋脊上,似乎没有动弹过。他奇怪道:“不走?站那么高,你想尿多远?”话音刚落,一颗石子儿擦着他耳朵边划过,砸在一侧的青石板上,简单粗暴得传达了那人对于他口无遮拦的愤怒。
陆含章十分无奈的一摊手,理所当然的道:“我上来时那个梯子给倒了,你上来接我下去行不行?”
柳长洲憋着笑,鄙视道:“……看把你能的,有本事自己蹦下来。”
陆含章:“……”
对于许赋和刘统,柳长洲的馊主意是这样的——他叫人把那俩王八蛋扒了个光,用刀子在皮肤表面化了无数道十分小十分浅的创口,每一刀基本都没有太大的痛感。等这样从脖子划到脚以后,他叫人把那俩人踢进了经纶的莲花池里,好生给他们洗了一回盐水澡。
方秉笔捂着耳朵冲柳长洲吼道:“头儿,这样是不是有点儿不人道?”
柳长洲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凉凉道:“人道?你去大街上看看,看看那些负戴斑白的人的脖子,造成他们那副模样的原因就是菜里没盐,为什么?都被这班小人给扣下了。你去问问这俩人,为什么不对百姓也人道一点儿?”
他一抬头打算围观一下那俩漂浮在莲花池里的肥猪,不经意的一眼扫见方秉笔的脸有些红,问道:“怎么了你,喝酒了?”
方秉笔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扭扭捏捏道:“那什么……长玔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
这里解释一下盐与粗脖子病——其实就是甲亢,甲状腺功能亢进,是由于长时间缺碘引起的。这里我有些想当然了,因为食盐里加碘是近代才有的事,大庆的人普遍活得比较跨越时代……
第33章 前尘往事
近来柳长洲心情不太好,衙门上上下下只要还能喘气儿的人都能看出来。基本粮盐一事大致有了结果,也没见他有多松快,每天都没个笑模样,经常一个人躲进后院的凉亭下,一呆就是一整天。
江北的寒气正式到来,转眼到了呵气有形的时候,凉亭里石桌石凳上都泛着一层寒光。他也不计较,一屁股往那一坐,懒手懒脚得不想动弹。偶尔有心情去溜溜金斗,回来也不跟别人讲什么话,就好像突然被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附体了似的,性情大为转变。
华容的初雪就在他这神思不瞩间悄无声息的从天而降。
明明分外怕冷的陆含章一反常态,在这大冷天里穿得很单薄,平常一到冬季就出门必备的手炉也不见了踪影,那么一长条人在冰雪里往来穿梭,简直形如鬼魅,十分有风度。
柳长洲拄着下巴看着他走过来,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最近有翻阅一些有关毒理的书籍,心里清楚陆含章这样做的原因——大凡毒/药进入人体就三条途径,一是由口进入,一是穿透皮肤,一是穿透经脉,但毒不论是经由哪种途径进入人体,最后都要渗透入经脉走形在气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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