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了十六年,从来没爱过什么人,也从来没恨过什么人,就连他父亲对他的不管不顾,同学对他恶言相向,他也只是觉得不在乎。他这么多年来头一次遇到一个真心相待他的人,便急急地要把真心也交付给对方,岂料对方非但不领情,还血淋淋地直接撕烂了他的伤疤。
黎顾马上就要过十七岁生日了,在这喧闹的大街上,被青天白日明晃晃地照着,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以前读过的一众古诗中的情怀。
什么叫做“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什么叫做“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呸,他也算什么倾城色吗?他也就是······比普通人好看一点啊。黎顾想了想也还是不愿意在心里说他的坏话,只是自己一味伤心,他头一次体会到了类似于失恋的感觉——虽然这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失恋。
黎顾终于还是不愿回宣澜家,就这么伤心着自己一个人走回了家。
宣澜却实在是没有精力、也没有闲心去考虑黎顾的伤春悲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只能火烧眉毛且顾眼下了。
长远的计划暂且放一放。
邵扬今天心情颇好,他最近正春风得意着。他在学校里其实一直有派人盯着宣澜,早就听到有这两人过从甚密,这次循着个由头收拾了那小子一顿,也在众人面前给了宣澜一个教训,让他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今晚他是去品尝胜利的果实的。
他让苏城替他把今晚所有的行程都取消掉,早早地开着他那辆新买的保时捷驱车来到了宣澜家楼下,他施施然地踱步上楼,料想宣澜已经扫榻以待,十分惬意。
他对这栋建筑已经熟悉无比,轻轻敲了敲门,果然打开门站在那里的是白衬衣黑裤子的宣澜,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面容沉静,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十分俊俏。
······这小子怎么在家里也老爱穿这一身,虽然还挺好看的。
邵扬心中一动。他今天来之前也是精心打扮过的,自觉要改一改以往在宣澜心中留下的一点流氓印象,高级订制的西装往身上一套,收拾得人五人六,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开了门便往宣澜手里一递,微微一笑,全然一副偏偏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和昨天的傲慢乖戾大相径庭。
宣澜的面容几近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最终还是微笑着接过那一束玫瑰花,说了一句谢谢,请他进了门。
邵扬完全以主人自居,并不换鞋,直接一手揽着宣澜的肩膀便径直进了客厅,客厅里的陈设都被打扫收拾得簇新,原本的装潢设计也是清新淡雅的风格,餐桌上摆了热气腾腾的菜,显然是掐好了邵扬来的时间刚刚端出来的,但是落在邵扬眼里这儿就显得有些不够敞亮气派了。
邵扬粗略地环视了一眼,皱了皱眉头:“几个月没来,忽然感觉这里怎么这么小了?”
他低头揉揉宣澜的肩膀,尽量放柔了声音:“不如搬到我那边住,我那里也宽敞些,好让我每天也能吃上你做的一口热饭。”
宣澜低着头,仿佛不敢与他对视的样子:“多谢您的好意,我在这里住着也挺好的,离学校也近,再说也习惯了。”
邵扬大为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餐桌前坐下。
其实桌上菜品也并不多,只是简单的家常菜,但无一不十分精致,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
宣澜做了一个蚝油烩杂菌,清蒸螃蟹,糖醋小排和鲜虾山药煮白菜,旁边还摆了一些餐后甜点,都是些邵扬平日里爱吃的家常菜。宣澜站起来微微躬身:“汤还没好,我一会儿给您盛。”
邵扬并不以为意,挥手示意他坐下先吃,于是宣澜便坐下为他剥蟹壳,他手指灵巧而纤白,不一会儿便剥好了一只蟹脚,沾了腌制好的姜汁递过去,邵扬便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了。
吃完还顺势低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指尖。
宣澜面色发红,立刻要将手收回去,却被邵扬趁势抓住了手腕,凑到唇边吻了吻,像是个极有绅士风度的骑士在吻他心爱的公主。
而宣澜只觉得那唇舌触上他的手背就像被某种不知名的软体动物从身体上爬过似的,充满了黏腻和恶心之感,他强忍住心底翻江倒海的呕吐欲望,缓慢但不容拒绝地将手抽了回来,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微笑。
邵扬见他脸色苍白,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宣澜看到他这幅虚伪的嘴脸更加恶心,只轻轻摇了摇头:“我去给您盛汤。”
汤是炖的酽酽的绿笋老鸭汤,宣澜只给邵扬盛了一碗,自己却没喝,只稍微夹了一点菜就放下筷子不吃了。
饭桌气氛十分沉默,宣澜并不是吃饭时爱说话的人,吃完了也抿着嘴不想开口的样子。邵扬觉得有些不自在,便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减肥呢?吃这么一点儿就不吃啦?多吃点儿,看你瘦的。”
说着就伸手去拉宣澜的胳膊。宣澜因为做饭的缘故将衬衣的袖子整齐地挽在肘部,露出一节白藕似的小臂,然而邵扬摩挲两下之后神情越发露骨,忍不住逐渐向上探去,带了一点探寻的意味抬头看向宣澜,宣澜的表情没有变化,仍然是低垂着眼帘,看不出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邵扬知道他这是不反对的意思,虽然他本来也没有打算考虑过对方的意愿,然而有了对方的许可似乎也能更明目张胆肆无忌惮起来。
谁在乎呢?
他索性放下筷子,越过那一桌子菜,俯身过去吻对方,宣澜即使是在仰头被迫与对方接吻的时候也是垂着眼帘的,似乎完全不想和他对视。他在宣澜的唇舌间不断辗转,宣澜被迫地在喉头发出一声类似于呜咽的呻吟,像是痛苦又像是欢愉。
······肯定是爽的。邵扬对自己的吻技很是自信,暗暗地在心里下了结论。
但这样隔着桌子的接吻实在是不能满足他的,邵扬索性直接凑了过去,打横抱起宣澜就要往卧室走去,宣澜顿了一下开口:“晚饭还没吃完呢。”
“还吃什么饭,现在吃你最重要。”邵扬低低笑了一声低头断断续续地去吻他,一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不住抚摸起来。
宣澜再也无力勉强保持微笑,只能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仿佛这具身体的痛苦和欢乐都与自己无关,他的灵魂被迫抽出,飘浮在高空中俯视着这一切,充满了怜悯与鄙夷。
邵扬一直折腾到很晚才沉沉睡去,他的睡相很不雅观,和他素日在外边的人模狗样大相径庭,他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宣澜身上,手臂像八爪鱼似的缠住他的脖子,宣澜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想推开他又怕弄醒了他。
宣澜在午夜缓缓地张开了眼睛,卧室的灯还是亮着的,邵扬在床笫之间颇有些见不得人的爱好,宣澜觉得难以启齿。
他最终还觉得粘腻恶心,周身都汗津津的,空气里充满了欢?爱过后的气息,令人作呕。他破罐子破摔似的推开了邵扬,所幸邵扬睡得沉,并没有被弄醒。
宣澜随手拿过一件外套披上,下了床,去浴室自己清洗了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照镜子的时候他发现脖子上有明显的齿痕,带着一点血丝,他起身去储物间随便抹了点药,疼的他立刻蹙眉。
多半是不会消除的了。他自暴自弃地想,索性不再管那痕迹,穿好了衣服便完事。
他走到客厅,那精心准备了一下午的菜肴并没有吃几口就已经冷掉了,夏天天气炎热,菜品都不经放,又没有及时收进冰箱里,多半是不能吃了。
他叹了口气开始收拾起来。
一切整理好后他不得不又回到卧室,关了灯和衣躺到邵扬身边,这次他选了个离他较远的位置,避免被他触摸到。
折腾了这么久他早就消磨了睡意,只是在等待天亮而已。
恍惚间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呢喃:“小宣······”
他一惊之下回过头,还以为是邵扬已经醒了,却发现对方只是在梦中呓语,心里稍稍安定。
他在黑暗中借着月光默默注视着邵扬的睡颜,不带任何感情地来看,这张脸还是很英俊的,剑眉星目等之类一切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这张脸上。好好收拾一下,不开口说话大约也能装个绅士哄一哄小姑娘。
这应该是个很好看的人,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呢?宣澜被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弄得有点恶心。
但其实,记忆中的邵扬,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往事
邵扬原先是什么样子的呢?
宣澜努力回想,却始终只能回忆起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在黑暗里似乎被虚幻得更加模糊不清。
宣澜是六岁的时候被带到他的养父母家的,他亲眼在病床前看着自己的母亲咽了气,年幼的他尚不知道死亡为何物,只知道母亲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温柔地哄他入睡了。母亲去世后他被送到孤儿院,但因为长相可爱不过短短几星期就被人带走收养,有了新的父母和家庭,这便是他的养父母。
他刚搬到新的住所,一片茫然,周围的小孩子也不认识他没有人跟他玩,他每天下了学写完了作业就抱着手臂一个人坐在楼下台阶上看着其他小朋友玩,那时候他还呆呆的,人家不来找他,他也不会去主动找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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