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一直一个人?”黎顾颇有些难以置信。
“也不是·····有时候邵扬也会过来。”
黎顾闷闷地“哦”了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你喜欢他么?”
宣澜正在换鞋,听到这话抬起头来像是很诧异地看向黎顾,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咳咳、他那么对你。你为什么喜欢他······?”
宣澜不等他说完便冷冷打断他:“我不是同性恋。”
这回换黎顾呛住了:“那你·····”
“那我为什么还和他在一起对吗?”宣澜换好了鞋子站起来,拿过那个木质饭盒,打开看了一眼,鲜虾粥还是温热的,嫩红的虾仁合着洁白的米粒混在一起,上边撒了一点葱花,发出扑鼻的香气,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然而宣澜只看了一眼就把那粥尽数倒进了马桶。
“我如果不是为了救你,根本不会主动去见他。”
说完他没有理会黎顾的愕然,径直走进客厅,打开了灯。
看得出客厅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沙发上都蒙着一层白布防止落尘,宣澜掀开白布,清理了一下,又从卧室抱出一床薄毯,冷颜对黎顾说:
“今晚你睡这儿。”
在简易地包扎了身上的各种伤口、收拾完二人换下的脏衣之后,黎顾终于躺在了宣澜家的沙发上,各种记忆联想纷至沓来压入他的脑海。
从某种意义上说,黎顾和宣澜并不熟。
确切地来说,黎顾和任何人都不熟。
因为容貌的缘故,自小便没什么伙伴与黎顾交好。他母亲早亡,生前与他父亲早已经势同水火剑拔弩张,二人一天都没有相爱过,只是因为家族利益被迫结合,父亲在婚前有个女朋友,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姑娘,听家里的老人说过,那姑娘只是出身不好,论容貌真是可以称得上是国色。
国色。
黎顾听人讲到此节的时候时常会想,这姑娘究竟有多漂亮,能让他父亲心心念念了一辈子。
黎顾的母亲叫黎芷,生得并不漂亮,她是大家出身的小姐,和黎顾的父亲堪称门当户对天作之合,虽然容貌普通,但自幼跟着名师学习芭蕾,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气度高华,也堪称名门淑媛。大学读到一半便被家里逼着嫁给了他父亲,黎芷在大学里也有自己的男朋友,自然是极不愿意的,他父亲也不愿意娶她,也不知道家中长辈生了什么方法逼得二人各自分了手结了婚。
新婚伊始二人已经生了嫌隙,蜜月没有过完便开始吵架,一直吵到黎顾出生也没有好过一天。
黎芷是难产而死的。黎顾生下来就没有了母亲。
因着憎恶他母亲的缘故,他父亲对于他这唯一的独子也爱得十分有限,满脑子都扑在工作上连家都不愿回,只把他丢给保姆和管家照料。
如果他父亲肯多关爱他一分,他小时候也许不会被歹徒得逞绑架了去,黎顾当时还小,记忆十分模糊,这都是后来家里的管家告诉他的。
那绑架他的歹徒似乎并不为钱,只是为了寻仇——是寻他母亲的仇还是寻他父亲的仇呢?
这个管家倒是没有说,他只说是那歹徒划伤了黎顾的脸,又因为错过了治疗时间,这才给黎顾留下了这道终生难以磨灭的疤痕。
黎顾在黑暗中摩挲着自己的那道长长的伤疤,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别人投来的各种或恐惧、或同情的眼光,从幼时的羞愤难过到如今的漠然置之······
最终却还是他父亲派出的人救了他。年幼的他浑身是伤一脸惊惧地躺在医院的时候,父亲却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他,只派了助理每天前来查看他的情况。
上小学的时候,他尚不知美丑为何,只听到同学们每天在背后议论他“丑八怪”,有一日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打过去,从此再也没人敢说他的坏话,他也从此再也没有过朋友,一个人孤僻地长到现在。
初中以后他再也无法忍受家里每天的空落落和父亲的冷漠,自己一声不吭地搬到了现在这座城市——这里是他母亲当年长大的地方。他父亲知道后也只是点点头,吩咐管家每月按时打钱过来,再也不过问他。
也许自己的离开也正是父亲期盼的吧。
毕竟谁也不想看着这么一个不服管教又面容丑陋的儿子每天在自己眼前转悠吧。
高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境遇。在这里没人明着欺负他,只有完全的无视和冷漠。他早已习惯。
宣澜和他却是完全相反的存在。宣澜成绩既好,人长得也好看,接人待物温柔大方,当了班长后一直热心给大家服务,从老师到同学没有不喜欢他的。当班主任把宣澜指给他当同桌的时候黎顾心里不是不诧异的——他为人孤僻而冷漠,几乎从来不与班上同学交流,成绩非常一般,完全算不上优异。
他头一回主动去询问班主任为什么。
班主任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女大学生,个子小巧,说起话来柔声细气,从来不对同学们发火。黎顾身高一米八多长得又凶恶,站在她面前的时候简直要把这姑娘吓得直哆嗦。
班主任镇定住后扶了扶眼镜,勉强道:“你不知道吗?是宣澜主动要求和你坐同桌的,他说你平常不怎么和人交流,很担心你的情况,再加上——唔,你看你最近成绩也下滑了不少,原本在班里只是中游现在几乎要到倒数了······”
黎顾无心去听班主任长篇大论对他成绩的分析,这小姑娘虽然从来不发火,啰嗦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只抓住了一句。
是宣澜主动要求和你坐同桌的。
为什么呢?但黎顾并不是那种会揪着当事人刨根问底的性格,宣澜搬过来坐之后他也是照样地我行我素该干什么干什么,并不主动和他交流。
宣澜性子沉静,是个讷言敏行的,见黎顾不愿和自己说话也不以为意,每每多抄了一份笔记放在黎顾桌肚里,也并不言语,黎顾在默默接收了一个多月的免费笔记后终于还是没好意思继续厚着脸皮漠然置之,小声对他说了句“谢谢”。
彼时宣澜正在钻研一道数学题,听了这话颇为讶异地抬起头来,想了一下对他展颜一笑,却并没有回话。
那时候黎顾完全缺乏与普通人正常交流的经验,不懂原来这就算回应了,还以为是宣澜不愿意和他说话。
虽然你笑得挺好看的,但是······你就不能和我说说话吗?
黎顾此刻几乎满脸都写着“快来和我说说话啊”,但是宣澜却没有看见——嗯,他又回去做那道数学题了,看来那题真的挺难的····
·····吧。
但是在那以后二人的关系却也缓和了不少,黎顾不好意思再麻烦他的笔记,自己开始好好听讲认真做笔记,他基础还行,进步得也挺快,但也时常有遇到真的不会的问题的时候。
到底要不要问他呢?
黎顾心里想,顺带偷偷瞄了一眼宣澜。
这回宣澜是在钻研物理题了,他的侧脸沉静而完美,不带一丝表情却并不显得十分冷漠。夕阳的余辉从窗口柔柔地洒进来在他的轮廓上镀上一层金色,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塑,只有微微颤动的睫羽昭示了——这确实是个活人。
黎顾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宣澜却发现了黎顾在偷看他,转而投过来询问的目光。
黎顾吓了一跳,再加上长时间不与人交流说起话来几乎有些结巴:“我、我····我、我有一道题问你!”
宣澜一愣,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眼底却带着笑意,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好啊。”
黎顾的脸腾地红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那道题已经飞了,他的思绪也跟着飞走了·····
宣澜的手指也好好看······他用钢笔写字,指尖上有一点墨水,越发衬得他的手指莹白如玉。
宣澜的声音也好好听······他虽然看起来老是面无表情但是说起话来声音和表情居然这么温柔,尤其是对我说话的时候,啊不对,他好像跟别人说话也这样,怪不得后桌那个女的老喜欢问他问题,下次我也要多问·······
“听懂了吗?”正当黎顾神游天外完全忘了那道题的时候宣澜忽然抬高了声音问,将他从梦中敲醒。
“懂了懂了懂了!”他连连点头不敢让宣澜看出异样。
宣澜看了他一眼,又恢复冷淡:“懂了就好,自己做一遍吧。”说完不再看他,又回去做他那道物理题了。
黎顾有些失落,哦了一声也自己回去做题了。
教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埋头做题,他心里好像堵住了似的,却连自己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过了许久才听到宣澜微微咳嗽了一声,轻轻开口:
“下次有不会的也可以继续问我。”
☆、恶意
黎顾在如潮水一般的回忆中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泼洒了一地,因为窗帘的间隙在客厅的地面上形成一块一块破碎的金斑。
黎顾是被一股诱人的香气弄醒的。
因为刚起床的缘故,他脑子里还有些不甚清醒,迷迷糊糊地坐在沙发上揉着眼睛,腰间围着薄毯,那薄毯搭在沙发边缘,将坠不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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