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与,一年就这么一个年,我们已经错过了二十多年,你还想这么错过多久?”
一年还只有一个元宵、一个清明、一个端午、一个中秋呢。天朝这么大,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节。张释与心意已决,不想跟沈务诡辩,只好说:“先生,不管你怎么说,我真的没有时间,最近这一段我们相处得不错,我不想因为这件事破坏了。”
他这么一说,沈务果然无话可说了。张释与见他沉默,以为他是被自己说服了,没想到他过了一会儿又说道:“你去可以,我陪你去。”
张释与讶异,偌大一个沈氏,沈务就是那个掌舵人,他和自己出国,沈氏要如何?沈家要如何?再说如果他出事了谁来负这个责?
沈务看透了张释与那点小心思,笑道:“释与你放心,我既然说了这句话就一定做到。”
张释与翻白眼,谁管你做不做到,我担心的是你要在国外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条小命怕是也保不住。他想归想,不敢说出来,知道这估计就是沈务的底线了,只好说道:“先生自己看着办吧。”
☆、第二十八章 期末
第二十八章期末
文敏安伤了腿后,张释与的工作暂且搁置,他资料都补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还有组里的其他老师和研究生,也不急于一时。
不过临近期末,张释与突然忙了起来——监考。
大学考试,说白了不过那么一回事,监考老师里有严格的,要被学生背地里戳着脊梁骨痛骂,有的有心放一把水,又要小心被学生一封举报信告到校长那里,扣一顶不大不小的“徇私舞弊”的帽子,总之怎么都是老师的错。这么个得罪人的差事,年纪大点的老师干脆直接交给手下的研究生负责,张释与没有人好差使,只好亲自上了。
信息院号称Z大第一大院,考试周一共五天,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教室灯火通明。
监考是个累人的活,看似轻松,或站着或坐着,悠闲自得的很,其实精神要一直集中着,就怕出什么纰漏,一场考试一百分钟,中途一句话都不能说,甚至上个厕所还得找老师来替班。好在张释与耐得住寂寞,他真正发呆时极其专注,盯着讲台下的某张课桌,表情严肃眼神犀利,其实心思早不知哪去了,倒是那个倒霉的考生,大冬天的硬生生吓出了一头冷汗。
沈务那天之后再没骚扰过张释与,反而文敏安和张释与联络频繁。文敏安做事干练,闲时也是个啰嗦的性子,她伤在脚上,出不了门,干脆窝在宿舍里,无事时抱着手机电脑,左边电脑开着电视剧,右边手机一刻不停地发消息给张释与。可怜张释与用了好几年的小手机,差点没被漫天盖地的消息推送卡死机。
文敏安爱聊,从哪个杂志终于肯录用她的论文到最近哪部电视剧好看,说得头头是道,张释与大多数时候不回,偶尔回个“嗯”“哦”,她一个人就能把话题接下去。
这些话题进行下去,往往都会走到同一个方向,那就是沈务。
张释与知道这个小妮子怕是真对沈务动了心思。他心里惋惜,世人皆以貌取人,沈务不是好人,却靠着一副好皮相骗了他母亲,骗了沈湛沈清两兄弟的母亲,骗了文敏安,还有张释与不知道的地方数不清的好姑娘。他一向不管别人私事,对文敏安有心劝诫也不知从何开口,只好干脆关了网络,眼不见为净。
万万没想到文敏安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她骚扰张释与多天无果,干脆拄着拐杖,拖着她那条被纱布包得密不透风的残腿堵在教职工宿舍门口拦张释与。她要强,也不知站了几个小时,支撑身体的那条腿抖得厉害,还是拄着拐站得笔直。
张释与刚到职工宿舍大院门口,就看文敏安那么站着,脸被风刮的青白,几缕长发挡着脸,嘴唇冻得发乌,看到张释与后快要哭出来,当真我见犹怜。张释与见她是冷坏了,赶忙走过去,脱了自己身上羽绒服给她披上。
“张……张老师……”文敏安牙齿都在打颤,她在冷风里吹久了,张释与的羽绒服上带着些温暖,她下意识就把羽绒服裹紧了。
文敏安一个姑娘,张释与不好带她回自己宿舍,只好指着旁边的奶茶店说:“先去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其他的等会儿再说。”
张释与把文敏安搀进奶茶店,找个靠里的位子坐下,又帮她点了一杯热饮,之后就不知该如何是好。文敏安捧着热奶茶端在嘴边慢慢喝,也不说话,张释与无事可做,只好玩手机。
沈务好几天没骚扰过张释与,偏偏这时候又来了电话,张释与看看对面的文敏安,挂了,没想到沈务锲而不舍,第二通电话不过几秒之后,张释与不知该不该接。
“是沈先生吗?”文敏安喝了大半杯热奶茶,室内暖气又足,总算缓过劲,轻声说道。
张释与讪笑着点头,接了沈务电话,“先生。”
“释与,你在哪?”沈务语气不善。
“在实验室,有几组数据误差太大,全部要返工,今晚估计要忙通宵了。”张释与转头看向窗外,眼都不眨。
“是吗?什么实验这么紧要?”沈务一向不过问张释与的工作,今天却问的仔细。
“先生,我这边还忙,没什么事就挂了吧。”
张释与挂了电话,文敏安正好喝完一杯奶茶。
“还要吗?”张释与问。
文敏安摇头,“张老师,我不是故意跑来麻烦你的。”
“我就是想跟你打听打听那天那个沈先生……”
张释与道:“你想打听什么?”
“他那天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他才好……张老师,你能不能帮我把他约出来?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想请他吃个饭……”文敏安说话间头低了下去。
张释与叹气,“他那只是举手之劳,再说我和他也不熟。”
“张老师,你就帮我这个忙好不好?”文敏安抓着张释与的手哀求道,“我知道沈先生是什么人,我也知道他恐怕早就不记得我这种黄毛丫头了,我就想见他一面!”
张释与看着文敏安觉得无奈。他看不懂文敏安陷入情网的表情,他也不懂为什么文敏安能只凭一次接触就能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只好劝道:“小文,你还年轻,以后遇到的人还多着呢,那个沈先生不是什么好人。”
文敏安料定了张释与会劝她放弃,“老师,你一定没遇到过喜欢的人。”她放开张释与的手苦笑,“以后遇到多少人,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一个。张老师,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不去追一下怎么知道他不属于我呢?”
这话文敏安说的掏心掏肺。
文敏安虽然不是沈湛那样的天之骄子,好歹从小也是被当做“别人家的孩子”夸奖着长大的,同龄的男孩追求她的多了去了,文敏安总觉得他们缺了些什么。那些男孩还太年轻,精力旺盛定力不足,语言猥琐举止轻浮,这样的男性文敏安心里是瞧不上的。她后来遇着了张释与,她开始对张释与是有些好感的,张释与在人前还是稳重的,举止斯文得体,对女性态度也尊重,文敏安忍不住想亲近,但张释与身上还是少了些什么,她一直不知道张释与身上少了什么,直到沈务出现了。文敏安才知道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男人,内敛沉稳,气势十足,他就那么站在自己面前,都能让她安心。这就是她一直期待着的真命天子了,文敏安想。
张释与只想笑,数不清的女人都把沈务当真命天子。
张释与本来挺欣赏文敏安的,没想到文敏安和其他女人也没什么不同,见着一个好看的男人,总要一头栽进去的,给自己找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抵不过一个好身家一副好皮囊。
“小文,我只说一句,你现在能回头就回头,免得以后毁了自己,到时候就算悔青了肠子也没人帮你。”张释与虽然也为文敏安惋惜,但他能说的都说了,觉得自己也算仁至义尽,说到底文敏安不过张释与一个学生,再过半年,俩人这辈子恐怕都难有机会见面,文敏安的人生怎么样,张释与管不着。
“张老师,你不会懂的……”文敏安喃喃道,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知道张释与这里没戏,脑子里已经盘算着其他法子,还是不甘心,“老师,你和沈先生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张释与自己想过无数遍。
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和沈务什么关系。沈务从前给张释与的阴影有多深,只有张释与自己知道,他和沈务说过“我的所有,自己负责”这样的话,这话不过是不想自己恨沈务的样子太过难看,才搬出他母亲做挡箭牌。张释与常为自己这点卑劣的小心思对母亲有些愧疚,但失了这个挡箭牌,又觉得自己快要赤LuoLuo暴露在人前了。
比如现在。
张释与前不久才知道,原来沈务还是念着自己母亲的,原来沈务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他一面替母亲高兴——至少她爱了一辈子,没有爱错人。一面又不安,如果沈务不是想象中心狠手辣到骨头里的人渣,那么他这十几年恨的人究竟是谁?这十几年活得又值不值得?张释与脑子被这些想法东拉西扯,乱糟糟的一团,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