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看到梁楷从范宽的房间里出来,异口同声地说道:“呀,小楷怎么来了?”
梁楷对人冷淡,不喜开口说话,对范爸范妈的问话,却必定是要认真回答的,他说:“嗯,来了好一会儿了。”
范妈:“这是要回去啦?”
梁楷点头,道:“是的,叔叔阿姨再见。”
“这都几点了,晚上跟宽宽凑合一晚得了,还往回跑,费那老劲儿。”
范宽被自家老妈的理直气壮弄得相当窘迫,敢情是不知道某人留下来,你儿子就凶多吉少了。他后面还疼着呢。要不是他强烈反对,刚开荤的某人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梁楷道:“不了,我妈等着我回去呢。改天再来看叔叔阿姨。”
范妈看着梁楷,小伙儿上了高中以后个子窜高了不少,身形修长挺拔,简直是“丰神俊朗”四个字的代言人,有理有据的从容气度堪比偶像剧的男主角。再一看后边儿把自己脖子往高领毛衣里面缩的自己儿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上不了台面,太猥琐了。范宽要是知道自家老妈的心理活动,呵,求其心理阴影面积。
范妈热情洋溢地把梁楷送至门口,一掌把跟在后头的范宽劈出去,命令道:“送一下小楷。”
范宽苦哈哈地遵命。他一个大老爷们,攻人不成反被攻,还要卑躬屈膝地把罪魁祸首送出去,天下哪有这么滑稽的道理。然而真理并没有什么用处,一切从实际出发。
两人下楼,沿着小区的道路走。
小区的路灯早已是老眼昏花,搁哪儿不过是个给人“哎呀,有路灯”这样的感觉的摆设。范宽有点儿夜盲,生怕自己被某个不明物体绊倒,紧紧挨着梁楷走,一边啧啧地说道:“看来你才是我妈的亲生儿子,咱俩不会是当初在医院的时候被报错了吧,咋差别待遇这么大呢,你是小姑娘么,还要我送你,呵呵。”
范宽一口怨气堵在胸中,发泄的渠道找不到,还被老妈雪上加霜,简直不能好了。
梁楷停了下来,说道:“要我背你吗?”
范宽伸长脖子嚷嚷道:“谁要你背了?!”他忿忿地去吊梁楷的脖子,说道:“我跟你说小楷子,要节制点懂吗?”
“下次我会考虑。”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没门儿!”
两人住得近,这一番打打闹闹,梁楷家的单元楼已经到了。范宽以为梁楷会直接上去,却没想对方却又停下来,转过身抓住他的手往回走。
“小楷子,你不会打算送我回去吧?咱俩这么送来送去有意思吗?”
梁楷不置可否,却不是往范宽家的方向走,而是把人拖进一个隐蔽的地方,捧住范宽的下巴,迅猛地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两人住的小区年代久远,设计得十分随意,公共区域东一块儿西一块儿,毫无规划可言,却因此形成许多格外隐蔽的地方、路人的盲区。范宽被梁楷压在冰凉的休憩椅上,周围充斥着梁楷的气息。梁楷强势地攻城略地,把范宽逼得节节败退,万分后悔自己嘴上逞能,得罪这个超级大色魔。
范宽一度认为小楷子性情冷淡,在感情上习惯被动。他已经做好跟小楷子斗智斗勇打游击的准备,谁料小楷子这么会顺杆上,炽热而汹涌的情感都快把范宽给烧起来了。不热情则已,热情起来太可怕。范宽被吻得呼不上气,被憋得张嘴咬梁楷舌头。梁楷吃痛,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范宽的嘴唇,松开了对范宽的桎梏。
范宽的嘴唇被吻得又红又肿,被冷风刮得生疼。
“靠!”好想骂娘。
梁楷搂着人,把下巴搁在范宽的肩膀上。彼此无话,分享着温暖的心跳。
范宽最终留在梁楷家了,打电话回家的时候他还有些忐忑,在听到老妈那句“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话时,范宽心塞地都要绝望了。
两人睡过一次,现下都不太困。范宽从梁楷的书架里抽出一本《朔光绘画史》,躺在床上无聊地翻着。梁楷坐在桌前,摊开画纸画画。
范宽看书看得眼皮打架,点开手机一看,都已经凌晨两点了。看看梁楷,还端坐在书桌前,没有要睡觉的趋势。范宽下床,走到梁楷的背后,想看梁楷在画什么。
画纸上,一个童颜巨乳、身穿水手服性感短裙的大眼萝莉,已经打好底稿。
卧槽,我去……范宽内心一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男神你的高冷呢?你的简笔风呢?不要我说你是色魔,你就真成了大色魔啊!
范宽发现自己找不到很好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的惊讶,他讷讷地说道:“小楷子,你画这干嘛?”
“给漫画杂志画的封面。”
所以上次说的,给杂志社画插画是确有其事了。范宽突然就心疼了,如果有其他办法,小楷子绝不会去画这种插画。他陷入到一种低落里面,好半天才回道:“哦。”
梁楷捏了捏范宽的脖子,利落地把纸笔收好,说道:“睡吧。”
两人决定在回杭城之前,去看看他们的恩师,严老头。
这几年,许多高校都相继开设美术及美术相关专业,美术专业扩展,带动了美术的大热,严老头等美术教师,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昔日冷清的“严青画室”一夜之间成了县城里最好的国画画室——因为是第一家。
严老头收入不断增加,生活也变得好了起来,手头渐渐有了积蓄。他把自家画室楼上的那套房子买了下来,与自家画室上下打通,不要脸地去求了自己一个在国内颇负盛名的室内设计师同学,让人免费给他的画室重新做了设计和规划,画大价钱翻修了一遍,楼下住人会客,楼上所有无用的墙壁都被砸掉,改成一个大间,能同时容纳二三十个学生。
严老头生活过得惬意,人看着特别精神,清癯的下巴还蓄起了山羊胡,穿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身青衫长袍,把自个儿整得愈发像坑蒙拐骗的神棍。
梁楷、范宽两人到画室的时候,严老头正背着手指点学生创作,看见自己两个弟子也挺惊喜的,忙把两人招呼进来,说道:“你俩来得正好,帮我看着这帮小兔崽子,我出去一趟。”
说完,人就一阵风似地刮走了,留下茫然的两人在风中凌乱。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真的好喜欢严老师呀。让我想起我高中的美术老师……
☆、山水半边(十一)
画室里有十来个学生,年纪大多在十岁上下,只有一个看起来和梁楷二人差不多。
那小伙儿长着一张流氓相,小眼睛一笑起来找不着缝儿,他乐颠颠地凑到梁楷二人跟前,问道:“你们是大师兄、二师兄吧,师傅经常提起你们。我是洛高的,今年高一,在严老师这里学国画已经学了两年了。”
范宽假模假样搂过人家的肩膀,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说道:“哦,师弟呀。”
画室里其他孩子想是也听过两人的名头,就是因着年龄差距,不好上前跟两位师兄打招呼。
范宽把人打发了继续画画,拉着梁楷在画室里巡视,师弟师妹们一个个紧张得不得了,好几个手一抖,画作惨不忍睹。
范宽有种媳妇熬成婆的自豪感,在画室里窜来窜去,相当可乐。学国画的孩子大多安静沉稳,像范宽这般活泼跳脱的实在少见。
严老头快中午的时候才回来,学生们上完早课已经回家了,梁楷范宽守在画室里,看着严老头挂在墙壁上的画,有好些幅是当年他们两个参加比赛的画,没想到被严老头要了回来,还珍重地裱装好挂在显眼的地方。
严老头一进门,咋咋呼呼地说道:“今儿中午‘大碗茶’请你们俩吃饭。”
‘大碗茶’是他们县城里最好的一家茶餐厅,连锁店在整个省开了上百家,是本地人宴请客人的最佳去处。严老头定了一间包厢,大手笔让两个小家伙十分不适应。梁楷说:“老师,我们在大厅里吃就可以了。”
范宽:“是啊是啊,就我们三个人要不了这么一个大包厢吧?”包厢要多付两百块钱呢。
严老头瞪了两人一眼,说道:“谁说就我们三个啦,想得倒是美,还有人没到呢。”
严老头话音刚落,服务员就领着一个人进来了。抬头一眼,这不是本该在杭城的财神么?
梁楷、范宽站了起来,喊道:“老师?!”
财神撇撇嘴,笑道:“呦,这么惊讶?”
原来梁楷范宽两人请假回去之后,其他学生也各找各的理由纷纷要请假回家,集训老师商量,左右拘着这么群孩子在陌生的杭城过年也不是个事儿,干脆给他们放了假,回家找妈去,年初四到学校报道。
范宽说:“这么说来,我们不用回杭城了?”
范宽差点儿想说:“财神,我爱死你了。”
四人说了一会子闲话,菜陆陆续续上齐了,严老头毫不跟自己的师兄两个徒弟客气,举着筷子往嘴里倒饭,跟饿死鬼投胎似地。财神跟严老头许久不见了,一见面就见识了师弟可怕的吃相,啧啧称奇。
这并不奇怪。严老头一个老单身汉,对三餐就不上心,忙起来有上顿没下顿的,人经常处于一种并不被感知的饥饿状态中,一看到食物,这才感到饿得有些狠,吃饭吃得就没有顾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