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的第三年,我们那个同样冷清了三年的班群突然炸开了,有人在群里放出一张照片,所有看到照片的人在底下排起队打“卧槽”,我被狂震起来的手机吓了一跳,点开班群,满屏幕的卧槽几乎瞎了我的眼。
我问:“什么情况?”
左毅,我的大学室友之一,也是当年班上的班长,又将照片发了一遍,说道:“你自己看吧。”
我颤抖着打开照片,看清照片的那一刻,我差点把手中的手机丢了出去。
卧槽!
照片里是一对同性情侣结婚的照片,背景一片洁白,美好地宛如天堂。身穿白色西装的两位新郎深情地看着对方,脸上满溢着幸福,就在这一刻,画面定格。
其中一位新郎我认识,我的室友蔡金宝;另外一位个子稍高的我也不陌生,号称是我校当年校草的顾惜成。天呐,这两位居然结婚啦,真应了那句活久见。
蔡金宝是我见过最土的人,没有之一。
这家伙在大学报道的第一天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打了布丁还oversize的西装,不知道是哪个年代传下来的货色。西装裤明显比他的腿长了一节,被他高高地挽了起来,那架势像是随时准备下田插秧。他那天是一个人来学校的,背着一个烂铺盖、旧草席,手上提着一个布包,一个半旧的水桶,看着就嫌费劲。
他的打扮立刻吸引了半个广场的人的注意,连我这个不幸走过他身边的人都感受到了那一道道目光的热情。
他浑然不在意,笑呵呵地走到我们班级的迎新点报道。
接待他的是个小个子的学姐,这个学姐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明明看见蔡金宝憋笑憋得十分痛苦,还装作严肃、认真、热心的样子,带着蔡金宝走了一遍流程。
估计是裹在身上的西装太过厚重,蔡金宝不一会儿就热得满头是汗,这小子倒学了一派绅士风度,前兜里还塞着一个蓝色的布巾,每隔一段时间就掏出来拭汗,动作不粗鲁,就是配合他那一身吐得掉渣的打扮,着实让人捧腹。
学姐带他走完了流程,回到迎新点。这会儿我已经跟着另一名学长也走完了流程。学姐看了看宿舍分配的名单,说道:“这么巧,你们住一个宿舍呢。”
我无比头疼地看着我未来的室友,只见他露出一个如王宝强一般憨厚的笑容,啥也没说,往他那布包里掏出一把把核桃,分给了在场的我、学姐和学长。
我看着他黑乎乎的手指头,实在不敢接下这把核桃。
这里又要夸奖一下我那个学姐了。只要她毫不犹豫毫不嫌弃地将核桃接了过去,还甜甜地跟蔡金宝道了谢。后来,我才知道这学姐当时就是装的,别问我怎么知道,因为她后来成了我的女朋友。
我和蔡金宝一起,在学长的带领下走去我们的宿舍。我是本地人,本就不打算在宿舍里长住,所以就背了一个包来报道。看着蔡金宝像是很吃力的样子,便提出要帮忙。蔡金宝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说道:“我跟你又不熟,怎么能麻烦你呢。”
我就……操了!
爱提不提。
蔡金宝可能感觉到我不爽了,追上来哼哧地问:“我听那个女娃儿说你叫苏州,你爹妈咋给你取这么个名字呢?这不是一个城市的名字吗?你是苏州人?”
蔡金宝的口音如他人一般带着浓重的乡土气息,我分辨了好几秒,才弄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答道:“不是。”
蔡金宝咧嘴一笑,说:“那你爹妈够省心的。”
关你屁事!
不能怪我这个态度,因为这个蔡金宝笑得实在太猥琐。蔡金宝身高目测有一米七五左右,瘦得跟火柴棍似地,含胸驼背,说话声音也不悦耳,别看他胸前口袋装着汗巾,可脖子手指都是黑的,头发也闪着油光,在阳光下能看见他头顶飞扬的头皮屑,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满街颠着个不锈钢碗到处要钱的乞丐。
我瞄过他的身份证,比我还小两岁,可从他身上看不到一丝少年的气息,第一眼就让人感到厌恶,真是刷新了我识人的新高度。
宿舍四个人,另外两个已经到了,在收拾床铺。我扫了一眼宿舍,上床下桌,地上贴了地板,看上去年代久远,地板上留着一些黄色的污渍;独立卫生间,有阳台,空间不算大。我啧了一声,刚想发表一下对寝室的印象,蔡金宝就以进了皇宫一样的夸张声线说道:“宿舍好大呀,就只有我们四个人住吗?”
弄好床铺趴在床上玩手机的哥们扑哧一笑,说道:“四个人我还嫌挤呢,哥们你还想住几个人呀?”
蔡金宝满脸不可思议,说:“我高中这么大一房间,至少住十二个人。而且没有桌子,也没有卫生间。”
“哥们,你哪个地方来的。”
“远了,坐了七个小时汽车,二十六小时的火车,才到的洛城。”说到这里,蔡金宝又傻兮兮得笑了起来,“我第一次来洛城,早上到的火车站,坐错了公交车,还是一个好心人教我,我才找对了路,到学校里又迷路了,学校也很大。”
想到这家伙背着他就以这个形象绕了整个洛城,被无数围观,我就有点不忍直视。
互相作了介绍,蔡金宝又打开他的叮当猫布袋,弄出一堆土特产摆在桌上,让我们不要客气地拿,左毅,就是跟蔡金宝聊得很high的家伙,伸手拿了一个山核桃,费劲地敲开,把核桃仁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吐了出来:“生的啊!”
“不好吃吗?这是最好的核桃,我爹要拿去卖,我都没舍得,吃了补脑。苏州你要吃吗?”
“谢谢,我不吃。”我说。
他又问我们那个从我们进来就一直没怎么吭声的室友赵鹏,说:“赵鹏,你要吗?”
赵鹏白了蔡金宝一眼,翻下床拿着个手机塞上耳机,一声招呼也不打,插着兜就往外走。
我跟左毅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这四年大学生活,一定十分精彩。
正式报道的第三天开始军训,为期半个月。
在军训第一天,蔡金宝这小子就闹了笑话。
情况是这样,我们军训六点钟开始,大家都怨声载道,只有蔡金宝什么话都没说,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摸了起来,我觉浅,听到动静就醒了,看到屋子里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我问蔡金宝干啥,蔡金宝晃了晃手中的书,说:“我去看一会儿书。”
我倒回床上,摸到手机看了一眼,马丹,这才四点钟啊四点钟!
这个时候看个什么玩意儿,就着月光看吗?
我再次醒来是被左毅摇醒的,慌慌张张穿上一身丑逼的作训服,跟着班上的同学到楼下集合,一起拉到操场的时候,左毅对我说:“你有看到蔡金宝吗?”
“一大早就出去了,难道没回来?”
“你们两个交什么头接什么耳!”教官凶巴巴地吼道。
看到教官脸上如火如荼的痘痘,明显火气旺盛,我和左毅选择了闭嘴。
“你看看你们,像什么大学生,第二排第三个,动什么动,说的就是你。”
那位仁兄说道:“好饿啊,教官,没力气了。”
“要不要教官给你喂奶啊。”
全排爆笑。
教官继续说道:“我先给你们说几点,我呢,最讨厌人迟到,谁要是迟到了,绕操场五公里!”
教官话音刚落,蔡金宝那小子就远远跑来了,一声响亮的报告,教官的脸五彩缤纷。
蔡金宝不明所以,扶在腰上的手摸了摸脑袋。大概是裤腰太大,裤子没了手的支撑,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掉了下来,露出一条灰色的打了布丁的四角裤。
蔡金宝的脸刷得红成番茄,连忙蹲下身提裤子。
教官神色愈发不悦,看着蔡金宝像看陀米田共。
“五公里。”
“啥。”蔡金宝没反应过来。
“我说跑五公里,你他娘的聋了么?丢人现眼的东西。”
教官这话说得挺让人不舒服的,蔡金宝是丢人现眼了,可也轮不到他来指摘。那时候我们其实能够帮蔡金宝说两句,但我们都选择了三缄其口。
蔡金宝被教官说得一愣,但除了裤子掉下来那一刻表现过害臊的情绪,这回蔡金宝又是笑呵呵地提着裤子跑出去了。
那一个早晨,全校的新生应该都注意到了蔡金宝,那个一边提裤子一边跑步的傻蛋。
我想,也包括那个未来的校草顾惜成。
你猜蔡金宝是怎么解决他的裤腰的。
他剪了一只破袜子,弄成一个长长的绳子,绑在腰上当腰带。
我们的室友,暂时还不是班长的左毅是个热心的boy,主动把自己的皮带借给蔡金宝,却被蔡金宝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我有腰绳,不需要用你的东西。”
左毅尝试着劝道:“现在没人会用腰绳了,让别人看到,还不得笑话你。”
蔡金宝道:“我跟我爸上山砍柴就用这个腰绳,用起来比你那皮带方便。”
左毅劝说无果,以求救的眼神看向我,我冲他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军训第二天,所有人都在睡梦中,蔡金宝又起来了,经过一天的操练,我睡得比前一天要沉,如果不是蔡金宝摸黑碰到了椅子,我可能不知道蔡金宝起来了。这回我没问他,看了手机还是四点钟,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