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姐,不是像姐夫说的那样……”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已经从前面两个最亲近的女人眼中看到了夹杂一些疑惑的喜悦和兴奋,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都是他说的那样,我没给林市长做什么相好,也不是你们想像的傍什么大官,他帮咱们……也不是图我什么……我和他之间有些事非常复杂……我和他之间的感情是因为……我喜欢他。”
他几乎是闭着眼睛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这些话,因为他不想立刻就看见母亲和姐姐目光中的悲伤和绝望。虽然每个字从口腔吐到空气的过程变得那么艰难,可是在这一刻,傅冲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在这个时候再编织出一个善良的谎言来欺骗自己的亲人。在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没有精心设计剧本和台词的晚上,一个正在碾转反侧、爱恨交织中苦苦挣扎的灵魂,被自己的姐夫、那个男人口中的卧底,用一场宿醉的酒话,猝不及防地推到了台前。
还没等他睁开眼睛,他感觉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打在自己的脸上,很疼,很热,他眼前好像出现了林原有些阴郁的脸,似乎还带着一丝冷冷的嘲笑,嘲笑自己总是要挨亲人的耳光,雅娜的、妈妈的,却不去管自己挨的这些是因为谁。
“下流胚!我做了什么孽啊,养出你这样的变……”母亲摔下了巴掌的同时流下了辛酸的泪水,最终没有骂出那个让所有人都能伤透心的字眼。
听到母亲带着哭腔的骂声时,傅冲感觉脸上的那丝胀热一点点地侵蚀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里,仿佛自己是一条躺在铁板上被炙烤得滋滋作响的鱿鱼。
“做孽啊!”母亲拉着傅缨的手,两个人脸上都有泪水在滑落。傅缨看着半边脸胀红的弟弟,心疼地对他说,“你出去转转,我先劝劝咱妈,可别让咱爸看出来家里又有事了,他心脏受不住,哎,都怪我沉不住气,妈,你消消气吧。”
“你让我怎么消气?你说!这房子买了,装了、婚期也给他定了,他倒好,和雅娜说黄就黄了,这还不够让人添堵的,又说他喜欢……男人了!他这是要干啥?不就是想把我和他爸气死就干净了吗?你……你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啊儿子?你说啊!”老太太越说越激动,转过身抓住傅冲的胳膊摇晃着,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又像要流出苦涩的泪。
“行了行了妈,你小点声,我爸就在对面呢,我扶你回屋躺会儿,小冲你先出去透透气,快去吧!”傅缨推了弟弟一下,示意他先出去,让老太太消消气。
枫情雅岸小区大门外的一排门市里十家倒有八家是烧烤店,傅冲头都没抬,随手推开一家便走了进去。
小区很大,从家里走到这边的门市也要十多分钟,户外清冷的空气让他胀红的左脸慢慢变得舒缓下来,可是心里面那股阴郁的火,却让他感觉连走路时都轻飘飘得找不到脚的重心。他胡乱要了一些烤串,叫了半打啤酒,没等烧烤上来,便先灌了两瓶下去。
苦涩清凉的啤酒顺着冒火的喉咙流下去,让他灼热的心绪稍稍冷却了一点,一只手轻轻拍拍了他的肩膀,“小傅,昨一个人整呢?怎么啦?这脸色不太好啊!”是建委的吴林。
他和一个生意场老板模样的人坐在傅冲的斜对桌,看见他低着头进来就开始灌酒,吴林悄悄在那个男人耳边说,“惠总,那就是傅冲,林市长的贴身秘书。”
惠升皱起了眉,“市长秘书?他妈的和姓林的一丘之貉吧。”
他今天心情极度不爽,东升和几家开发商被市政府下文件市场禁入的消息几乎在第一时间便传到了他这里,他私下给顾子野打了电话,对方只是让他稍安勿躁。虽然他知道顾子野绝对不会轻易让林原将了这一军,放弃在金山房地产开发这块蛋糕背后的巨大利益,但是林原这一手玩的冠冕堂皇,有理有据,只要他在金山主政一天,自己的公司想要翻身便难如登天。吴林是他在建委那边一直很铁的关系,知道他心情不好,晚上特意拉他出来喝点酒解解心里的闷劲儿。
“我和傅冲关系不错,他和林原两个人好像有过不小的矛盾,还曾被林原从身边退回去过,他这人性格和为人都不是林原那一类的,走得再近也就是个工作关系。”吴林和傅冲雅娜一直走得挺近,见惠升以为他和林原是穿一条裤子的,便替他说了两句。
惠升心情郁闷,酒也已经喝了不少,一听吴林说这两人有过矛盾,心里便不知道从哪来了一股兴奋劲儿,“不是一条船的?那叫过来呀,一起喝点儿。”
三个人拼到了一桌,傅冲头一次见到金山有名的地产老大惠老板,没想到倒是个能和哥们儿在小烧烤店撸串的主儿,灌起酒来也来得很爽快。
他知道自己的工作身份在惠升面前比较特殊,尤其林原这边刚刚收拾了惠升,对方心里估计正骂着林原十八辈祖宗,便不太说话,只是跟着惠长和吴林一杯杯地灌酒。
三个人足足喝了一箱下去,都有点多了。
看着惠升又往洗手间跑,吴林把脸凑到傅冲耳边,“老惠现在老恨林市长了,你没过来那会儿,还滴咕要实名举报他呢,说林原断了他惠家的财路,让他在金山做不了人,他要不报这仇就对不起他老惠家祖宗先人……来,咱俩再走一个……”两个人又干了一杯。
“他一个商人,和当官的斗个什么劲儿,他也是老江湖了,也就是说着解解气吧,金山又不是林原一个人的,等过两年他走了,再干呗。”傅冲又打开两瓶啤酒,给自己和吴林满上。
“那你是不了解他,我和老惠是不少年朋友了,这人倔着呢,认死理的主儿,他要中意的人他能跟人家掏心窝子,倒也交下了不少铁哥们儿,可他要看不上眼对着干的人,他可不管你是官还是款,就跟你死嗑,我跟你说了你可要烂肚子里听见没?他说要整林原可是要来真的,私底下正找人归拢材料呢……哎,还以为你搁洗手间里睡着了呢,快补一杯,我和小傅刚干了一个。”看着回来的惠升,吴林忙给他也满上一杯。
傅冲拿着一根肉串用牙慢慢往下咬着,半天也没吃进去一块肉。他心里似乎被吴林刚才的话搅得更乱了,乱到哪怕再往里面装一点东西都已经负担不起。
“惠哥,今个难得通过吴哥认识你,你电话多少,我给你打过去,存个号。”
两个人存下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在输入姓名的时候,傅冲想了想,将惠升的名字换成了……毕成。
冬日清晨云岭山的寒冷却依旧挡不住人们晨练的热情,同夏日比起来虽然来的人略少了些,也依旧是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林原早早就从酒店跑步上了山,清冷的空气让他烦躁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这烦躁的心情与傅冲不在身边有关,与平谷那边的专案调查有关,与佟灵秀在北京忽然向自己提出离婚有关。
他感觉山上的气压似乎比初秋来的时候要低了一些,因为自己跑到山顶竟然感觉有些气短,这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一个运动型身材的男生从他身旁跑过,矫健的身影让他吃了一惊,差点脱口叫出“小冲”来。不是他!没有他高,没有他体型标准,没有他运动后迷人的味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气恼的转过身,前面是通往后山的摘星桥,那个看相的老者穿上了厚厚的棉衣,依旧在桥边那张破椅子上看着书,身边还是那块写着“手相”的牌子。
林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上面深深的掌纹让他想起老者上一次略带玄机的话,他想了想,抬腿朝桥边的老者走去。
☆、第二十二章 下
老者放下手中的书,笑着看了看坐下的林原,搓了搓略有些僵硬的手指,“先生今天一个人,那年轻人没来?”
林原微微怔了一下,“老先生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这里看相的人本就有限,有断掌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先生又是……人中龙凤般的人物,故而便记下了。”老者微微盯着林原的面色看了几眼,神色中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老先生……这每个人的相运,是否会随着时间推移发生变化?”林原凝神看了会儿自己的手掌,抬头向老者询问。
“那是自然,时者,运也,命者,相也,相由心生,运随时转,人不可抗命,心却可化相。”老者似乎看出了他面色中的一丝彷徨,一点犹疑,“先生,难得你看得起我这倚老卖老之人,不拿小老儿当那装疯卖傻、骗人钱财之辈,你我也算是有缘之人,恕老朽直言,可否告诉我您的姓氏,我看您……相中带凶,倒想帮您看上一看。”
“喔,带凶……”林原在口中低低重复了这两个字,“我姓林。”
老者点点头,若有所思。
“先生是从外地来金山发展?”
“不错。”
“来处可方便讲?”
“省城。”
“喔,那是平原沃土之所,你看,双木离土逢金,可惜金最克木,实乃大凶之兆,想来先生上次看相之日应是初到金山之时,颓势未显,如今一段日子过去,这金克木的外相可是越来越明显了。”老者灰眉紧皱,林原亦浓眉深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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