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挫折
魏卓炎的球技果然意料之中的精湛。
肖忆和对方相持不久便被击得节节败退,拦球时,魏卓炎晃眼的交叉步,娴熟的换手运球,完美的假动作都让肖忆耳目一新。
快节奏的攻势俨然让肖忆有种防不胜防的感触,第一回合局末时,魏卓炎跳跃而起一个完美拉杆加灌篮结束了对峙。
虽然有很多年没这么正儿八经抛开一切地打球,但肖忆还是不得不佩服这个比他年龄大却动作迅猛的男人。
对方确实是个强势对手。
自然,第一次交手失利可不是肖忆言败的借口。
一来二去,好胜心还是占了上风,看着魏卓炎唇角依稀带着痞气却爽快的笑,他本能的感触只有仨字——征服他。
魏卓炎个子比他高,拦截时双手架起俨然没有空隙可钻,但肖忆压低身型,集中精力,夜狼般双目炯炯,一边回忆着大学时各种快节奏的大小比赛,一边寻找着眼前快攻机会。
最终,魏卓炎以最开始的两局优势胜出,双方大汗淋漓,鼻息甫平,边笑边互相分析着各自所用战术。
肖忆白色衬衫已然被汗水浸透,卷到肘部的袖口沉甸甸的,发梢也服帖地黏在额角,他抬头看着抱球站在不远处的魏卓炎露着那对胜利虎牙,一副王者归来的雄风模样。
对方紧身T恤前已能看出被汗水浸湿了大片,汗珠顺着对方下颌滑过脖颈,勾勒出清晰锁骨,微动喉结。
本来挺正常的赛后疲惫模样却硬生生被肖忆看出了让人心神不宁的暧昧味道,面对魏卓炎在自己面前晃荡的诱人胸膛,他干涩地侧着脸,却还得辛苦地摆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说实话,面对肢体诱惑,男人装起镇定来是真特么不容易。
尤其,对面是自己中意对象。
用一只胳膊掩饰地蹭着脸上汗水,肖忆扯开领口,在湿淋淋发梢上揉了一把,朝对面魏卓炎开口:“我输了。”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不再是球场上的一时胜利,面对鼻息凌乱面颊因为运动而赤红的魏卓炎,他感觉现在的自己能把神思勉强控制在大脑里,意志力已经不能用一个强字形容。
笑意收敛了些,魏卓炎抱着球从对面向肖忆走过来,谦虚道:“我碰巧穿运动鞋而已。”瞄了眼肖忆那板正西裤和皮鞋,他苦笑,“这样赢你,实在不算光彩。”
肖忆抬头迎上对方畅快目光,释然一笑:“输了就是输了,我不会给自己找借口。”
“主要是想再玩玩球,找找以前的感觉。”魏卓炎看着肖忆叹,“我现在感觉再不活动活动简直要老胳膊老腿在哪儿生锈。”
“你?老胳膊老腿?”肖忆回忆着对方闯火场时的英勇模样,忍不住摇头,“魏队,你这么说,你们队里不知有多少人都得退休了。”
魏卓炎眸中闪过一抹鲜明笑意,径直伸手揽过肖忆肩膀,把对方拽到自己身前,玩笑着潇洒道:“这话中听!”
就那么任魏卓炎一条胳膊跟架葡萄架似的搭在自己肩上,肖忆和对方边聊边朝回去的路走。
和魏卓炎相处的每分每秒,他都能感觉一种无以言表的畅快,像是如鱼得水,像是久旱逢甘霖,像是相互信任依赖的搭档,像是……
最后那个“像是”他没再接下,那念头只在脑海蜻蜓点水一闪便无影无踪。
晚上跟魏卓炎回消防局一路,送对方走时,他听着那个男人跟自己今后的“约球”,脸上笑意就如雪山上罕见的灿烂雪莲,色彩淡雅却让人能感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顽强生命力。
当V城又一个冬季降临时,肖忆和魏卓炎已经算得上至交。
两个男人工作空闲之时总会约着时间出来聚一聚,有时候在球场,有时候在酒吧,有时候在医院碰见俩人也会溜达到附近的家常餐馆蹭一顿。
严天发现肖忆情绪比以前要明朗很多,对待下属也渐渐包容,没出一年,公司里先前的冰山肖总就仿佛从未出现过,现在新来的小职员和老员工聊起之前肖忆的“冰川时代”还能一脸的匪夷所思,因为就他们目前看来,肖总绝对是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十分有亲和力的男人。
魏卓炎母亲的那场意外发生在他们两人认识的第二年。
当时正在出任务的魏卓炎接到医院通知说是他母亲再次突发心脏病。
然而正在全力抢救群众的他坚持把最后一个人从火场拉出才赶到医院,不过已然为时太晚,母亲已经咽气。
肖忆接到通知赶到医院时,魏卓炎正沉默地坐在病房外长椅上。
他穿着脏兮兮的消防服,脸上手上全是烟熏黑,双肩深深凹陷,背脊弓得像是要将整个脊柱折断,空洞视线漂浮在地面,被幽冥鬼界召唤般魂不守舍。
有那么一瞬,肖忆感觉坐在那里的不是魏卓炎,只是一副被掏空的躯体。
他沉然走到对方身边,一语不置地坐下,侧头看着对方,一时半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于死亡这种事情,他相信魏卓炎已经看得太多,但这种事情真发生在亲人身上,那种切身的冲击感,还是能将人击得七零八落。
于是他没有开口说任何一句自以为是的安慰言辞,只是沉默坐着。
他明白有个人在身边的陪伴胜过竭然无力的千言万语。
就那么无言地坐在魏卓炎身边许久,肖忆才看到那个男人有了些细微反应。
对方朝他方向侧了侧头,一双布满血丝的混沌双眸探向肖忆,嘶哑地开口:“来了。”
朝魏卓炎点了点头,肖忆伸出一只手覆上对方肩膀拍了拍。
重新望向地面,魏卓炎一双粗糙大手扣在一起,无意识地来回碾压着。
不知是不是对方手背脏兮兮的缘故,肖忆感觉自己看到了不少带着裂痕的伤口,他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攥住对方手腕,盯着对方指尖皱眉:“你——刚出完任务?”
任肖忆攥着手腕,魏卓炎没回应什么,视线继续游移在医院白皙的大理石地面。
等待一会儿,肖忆突然感觉自己这问题很蠢,毕竟对方连制服都没来得及换,无悬念是从现场拼命赶过来的。
有种冲动想把魏卓炎大手包入自己掌心,他恋恋不舍地攥了一会儿,又不动声色地放开。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胸闷感,肖忆侧开脸,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两人就那么沐浴在那笼罩在走廊上空的死亡气息中许久,肖忆才听到身边人再次开口:“我没来得及。”
“……”
“没来得及跟她说最后一句话。”语调十分平和,但肖忆却注意到那个肩膀宽实的男人身躯居然有轻微的颤抖。
胸口烫得像是被烈焰灼过,肖忆眉眼幽深异常。
弓着身体,魏卓炎双肘抵着膝盖,一只脏兮兮的大手慢慢盖上面颊,像是受伤的野兽般自嗓子眼发出一阵压抑而低沉异常的哽咽。
从未听过魏卓炎如此嘶哑陌生的声线,肖忆脸色复杂地坐在旁边,那种灼痛感一点点从心脏往天顶肆虐而去。
那个一向顶天立地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的男人一瞬间像是失去支撑的落魄之人,即便深深克制着汹涌而来的痛苦,但那一声声断续抽噎,俨然能让闻者陷入沉默。
看在眼里的肖忆感觉自己此刻克制的神经正在一点点崩断。
不远处走廊上还有坐的坐站的站,不少跟着魏卓炎赶来的消防战友,不过出于对队长的尊重,每个人只是关切地朝这边投来担忧目光,并没有围过来。
魏卓炎两个肩膀几乎要凹到胸里,低沉的呜咽声也渐渐销声匿迹,只剩下让人看着异常心疼的颤动。
无言地看了一会儿,肖忆没再犹豫,单手一揽毫不犹豫地裹住魏卓炎肩膀。
把对方脑袋强势地按入自己颈窝,他下颌抵在对方发顶,指尖一点点探入魏卓炎浓密而黝黑的发梢,轻轻收紧。
魏卓炎肩膀颤了一下,但并没抬头。
鼻尖一点点埋入魏卓炎发梢,肖忆表情渐转痛苦,一点点闭上双眸。
就在这个瞬间,感受着怀中人努力克制的颤动,他希望这一切都能转到自己身上,让他来承担这些痛苦,让他来帮对方抚平一切。
跟他不同,对方感受过亲生母亲的慈爱。
而他却是个弃子,被亲生母亲丢弃的累赘。
这些痛,应该让他来承受,本来便不知什么是血浓于水的他,大概也能不疼不痒地捱过去。
至少现在,他是这么想的。
他想要一种方式能平息怀中人汹涌而来的痛楚。
魏母遗体暂时被送到太平间,后面的事情需要魏卓炎自己处理。
最终魏卓炎重新从长椅上站起来时,他脸色又恢复了先前的镇定和平静,旁边的肖忆面色愈沉。
走过去通知战友们不用担心自己,并感谢他们的关心,魏卓炎继续像一个队长般布置了下面的任务,并把同队战友打发回去。
最终长廊上只剩下肖忆一人时,满脸灾后灰尘的魏卓炎侧头看了眼他,朝他疲惫地点了下头,随后便要自顾自向长廊转角踱。
“卓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