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照来不误。
某天晚上,肖忆看完严天在走廊里再次碰到魏卓炎。
两个男人已经对这种医院的“偶遇”习以为常,互相交换了个默契笑容便并肩顺着楼梯一边闲侃着一边一起溜达到一楼。
V城的夏季没有其他城市那么燥热,因为常下雨,空气时刻保持湿润凉爽,那种惬意感倒是不言而喻。
肖忆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夜风顺着单薄领口灌入,抚着皮肤舒适异常。
魏卓炎双手插兜,紧身T恤勾勒着结实身躯,漫不经心地瞄着路边泛着模糊白光的路灯,表情倒是十分轻松。
“你最近换班时间变了?”肖忆迎着那爽然夜风,笑着开口向身边男人询问。
“反正时间不算固定。”耸肩,魏卓炎瞄了眼和自己并肩而行的肖忆,“最近凑巧在这个点罢了。”
“是么。”肖忆步履轻快,视线落在医院外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行人身上。
“对了,严天儿怎么样了?”魏卓炎豪迈一笑,用手大大方方拍了下肖忆肩膀,“跟你身边那么久,也挺卖力,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他好多了,最近也能下床活动活动了。”肖忆声音有些粗糙,“他办事一向认真,这次受伤也挺让人担心。”
“是不是你把一些要求命令规定得太死?”魏卓炎单手插着兜,说话间已经隐隐有了种长辈告诫后辈的深沉意味,不过他嘴角倒是一直提着笑,“别把人神经逼得那么紧张。”
这话真是第一次从魏卓炎嘴里听到,肖忆有些意外地滞了滞脚步。
两人已经顺着街道溜达到医院对街不远处的一片公共篮球场,看着围网外雪色晶亮的路灯,肖忆挑眉:“规定太死?你说我对严天?”
“倒也不一定。”魏卓炎习惯性地抬手看了眼表估计自己换班时间,站到篮球场外围围网前,瞄着场中间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打球,“光看你那张脸也能让人神经紧张。”
这次,肖忆直接一愣。
怔忡了一会儿,他才挫败一笑:“你说什么?”
“你吧,放松点比较好。”魏卓炎视线定在一个三步上篮完美完成投球的男生,脸上浮动着若隐若现的笑意,“别天天一副判官脸,搞得员工一个个神经抽搐。”伸手拍了拍胸膛,他转头瞄了眼面色沉重的肖忆,耸肩,“当个领队的是得竖立威严,不过也不代表就得让他们永远把你当成高高在上不能触碰的对象,明白?”
感觉自己是把自己当队长的经验拿出来分享,魏卓炎笑得敞亮。
看着对方露出虎牙的那明朗笑意,肖忆凝神观察着,也禁不住溜达到他身边皱眉:“我平时看上去有那么严肃?”
“这问题你怎么不去问问你们公司员工?”魏卓炎笑意浓烈了些。
“因为我员工没谁跟我说过这种话。”肖忆勾了下唇。
“那是因为他们没人敢。”侧眸,看着站在自己身边那一脸要调查嫌犯倾向的男人,魏卓炎忍不住伸手覆上他肩膀,“听我的,试试跟他们走近点看看。”
感受到魏卓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掌心,先前表情还挺自然的肖忆突然就那么僵了一下。
他不自在地侧了侧眸,视线有些游移。
“哎,对了肖忆。”肖忆记得魏卓炎没多久前才重新开始这么称呼他,不过终于是觉得两人年龄毕竟有差别,他自己还是一直管魏卓炎叫“魏队”。
“卓炎”这个名称,他从来没正儿八经在对方面前唤过。
“你会打篮球吧?”朝前方球场扬了扬下巴,魏卓炎搓着手掌,笑得满口白牙晒在外面嘚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耳畔传来前方篮球清脆的砸地声,肖忆眯缝了下眼,叹声一笑:“会。”转头望向身边像是突然燃起来的魏卓炎,他耸肩,“我大学那会儿是校队的。”
“唷小子。”脸上爬上一抹痞气,魏卓炎用肩膀撞了撞肖忆,“挺可以么。”
听魏卓炎那种爽朗快意十足的声线,肖忆莫名感觉心情也舒畅起来:“怎么,魏队也喜欢打?”
“没错。”径直开始向篮球场内迈,魏卓炎解释,“我们平常体能训练闲下来的时候也会跟队友打打球。”转头朝肖忆抛来帅气一笑,他踢踏着脚步,声音夹杂着兴奋,“要不咱来一场?”
“来一场?”肖忆步履沉稳地跟在魏卓炎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对。”用手指了指肖忆,魏卓炎简单粗暴,“你跟我,单挑。”
被对方脸上那种难得的开怀闪到,肖忆露出一个迷倒公司小女生的清风笑意,坦然迎战:“没问题。”
夜间篮球场上人影幢幢,地面交叠着前后奔走被路灯光晕抹花的狭长身影,空中回荡着打球男生脚下和粗糙水泥地摩擦发出的粗粝声。
肖忆和魏卓炎随便跟几个打球男生借了个球并占了空荡半场,两人抱球而立,神色倒是十分轻松。
手大到能单手牢牢包着球不掉,魏卓炎瞄着一脸平静站在自己对面的肖忆,随便插了句话:“肖忆,你们是搞电脑的对吧。”
肖忆将白衬衫袖口一点点卷到肘关节,默认地点了点头。
“那有个忙我想让你试着帮帮我。”
微微躬身,肖忆做好了拦截魏卓炎运球进攻的姿势,耸肩:“什么忙?”
“你记得前段时间我跟你说过的我们局里快递的事情么?”
魏卓炎这句话一出来,肖忆就立刻明白对方下面想说什么了。
果然,停顿片刻,魏卓炎直接开口:“那寄件人就从来没断过。”
肖忆唇角压制着一抹拼命想浮上的笑意,继续保持语气稳定地回应:“是么。”
“我就想让你帮我看看能不能查到寄件人信息——按理说快递公司应该有存档之类的,不过居然怎么着都找不到。”
魏卓炎原地娴熟地运了两下球,肖忆看着对方那标准姿势,立刻辨别这人篮球技巧应该不赖。
“行,没问题。”肖忆一边看着在魏卓炎大手间跳跃的篮球,一边语气都忍不住染了些笑意,“我尽力帮你看。”
“这人也真是要命。”魏卓炎挫败叹着,“寄的这些东西账我都算着呢——也太不把钱当钱。”
“……”肖忆只盯着魏卓炎篮球,脸色诡谲。
“我这感谢信都快写了有一沓了,他看着也不嫌烦。”魏卓炎运球开始慢慢朝肖忆这边走,时不时交叉让球砸过双腿间,换手运球,“咱三局两胜,如何?”
肖忆爽快点了下头,垂下眼睑,唇角笑意愈加鲜明起来。
——烦?他倒是一点都没觉得。
每次看对方寄回来的感谢信,他心情总能好到爆表。
对方泛着墨香的信纸,让他有种和那个男人异常接近的错觉。
反正这些钱花在魏卓炎和他队友身上,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对方为人民群众卖命,那他也觉得自己这些行为算得上某种程度上的回报。
魏卓炎慢慢压低了身躯,神色与先前闲适悠然形成对比。
肖忆淡淡抿着唇,也压低重心,像准备好出击的猛兽般箭在弦上。
说实在的,这段时间跟魏卓炎的交流,他对这个男人的情绪不退反增。
仅仅是看到对方,听到对方的声音,都能让他一整天活力四射。
虽然跟对方近距离接触时,自己苦于想要压制某些想碰触对方的强烈思绪,但这种跟少年人发春般的可笑反应,他倒是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尤其是,他实在没打算真在这个男人身上进行任何有实际意义的情感方面行动。
找到魏卓炎以来的半年多,他逃避过,烦恼过,不过最终也算是正视了这种情绪。
心理医生没少看,但那些人分析来分析去,结论和他自己心中早就埋藏的猜测没有出入,他也便干脆坦然接受了。
知道对方这辈子大概不可能对他产生那种他想要的情绪,他也便没打算做些什么可能会伤害自己跟对方这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稳定关系。
他经营自己的公司,职场上权衡利弊的本能早就深入骨髓。
像感情这种东西,他不会无脑到放任自己奔腾呼啸,任本能肆意而为——
如果这种莫名其妙不能被社会接受的诡异情绪会伤害对方也会伤害自己,那么实行起来便没有什么意义。
理智地想,和对方保持现在的距离,能见到对方,能和对方相对放松地聊天,他便已然知足。
至于回家后怎么yy,他不认为需要拿到台面上一点点拆开分析。
有数次做春梦浑身汗涔涔地醒来,他还得一身疲软地溜达到洗手间把身下热切挺立的东西安抚下去。
那种时候,魏卓炎就是完全属于他的。
他可以为所欲为地在自己的臆想里换着角度侵犯对方,想象对方高大身躯屈服在自己身下时的满足感和心脏飞撞的恋慕感。
可悲,他明白。
不过在职场早就习惯了稳扎稳打的他不打算玩剑走偏锋。
如果可以,他愿意就这么保持下去。
就算对方一辈子没认知,也无所谓——
在发生那件事情以前,他确实是一心一意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