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茯摇摇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常钦把车子开进郗苓家楼下,半拖半抱地把人扶出车外,一路颠簸过来,郗苓终于撑不住,扶着花坛里的一棵树干吐得昏天黑地,常钦心疼得不行,连忙轻拍他的脊背,好让他能够舒服些。
吐完后,常钦拿纸巾替他擦干净嘴,弯腰把他背进电梯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这个不省人事的醉汉摁进沙发里,接着从洗手间拿出一条热毛巾,细心地替对方脱去外套,仔细擦干净他的脸和手,又担心白玉兰离开前没有换被套,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床单被套换上,这才把那个一米八几的男孩抱上床,替他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他累出一身汗,简单地洗漱完后,他回到卧室,双臂趴在床沿睡下。
白酒混杂洋酒,没有几个人能吃得消这种刺激,夜里,郗苓被翻腾的胃痛醒两次,吐得连胆汁都不剩,好在常钦及时拿过垃圾桶接住,才不至于吐得污秽满地,等郗苓吐完了,常钦喂他喝下几口温水,又把垃圾袋放在大门外。
第二天,郗苓从头疼欲裂中醒来,一睁眼,便发现趴在身边的常钦,散落的头发遮住他分明的眉眼,睫毛在碎发间微微颤抖,似乎梦到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儿,郗苓呆呆地看了好一阵,最后伸手推他,手心刚一落在腿边的手臂上,对方立马就醒了。
“要吐么?”常钦腾地跳起来,口齿不清地喊道,许是一时受不了强光刺激,他的眼睛半眯不睁地,待看清眼前人并无异样,这才长舒一口气。
郗苓耐心地等他恢复神智,温和地说:“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来。”
常钦无所谓地笑笑,一开口嗓音干哑地不行:“跟我还这么客气。”跟着担心地紧皱眉头,“你做什么要喝这么多酒?”
郗苓避而不答,闭了闭眼,开口说:“我想今天就搬回来,麻烦你,替我跟干爹干妈说声谢谢。”
常钦哑口无言,喉结艰难地滚了滚,犹豫再三,最终鼓起勇气问道:“郗苓,你是不是,对我……”见对方一脸诧异得看向自己,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直截了当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32章 三十二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一米阳光倾进屋内,光线中有无数颗浮尘上下翻腾,就像此时两个人的心情,七上八下,一个在等待,一个在措辞。
郗苓深吸一口气,冷哼一声:“你未免也太自恋了吧,常总监。你忘了我是有‘家室’的人么?”
常钦只觉得尴尬异常,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想必是我睡迷糊了,一大早就说胡话。”
郗苓冷冷地笑了一声,起身离开卧室。
穿戴整齐后,郗苓搭常钦的车子回去开车,并且说要去姐姐家待几天,常钦思虑良久,想不出好的理由挽留,也是,拿什么挽留呢?他总归不属于自己的家人,就算认了干儿子,这种全家团圆的时刻,也该各归各位各找各妈,于是他抿了抿嘴唇,憋出两个字:“好吧。”
郗苓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说了句“再见”,自顾下车了。常钦坐在驾驶座上,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起前一晚,就是在这里,他看着这个背影远去,当时那强烈的预感,竟然来得如此之迅疾。
等过完这个年,我必须要和他说清楚。他在车上暗暗发誓。
连着几天,郗苓都杳无音讯,有时常钦给他发短信,也是过了大半天才回复,内容往往是不痛不痒的“哦”“好的”,常钦像含了苦胆一样感觉苦涩漫延,父母见他整天神色恹恹,自觉是不是逼他结婚逼得太急,便也没心情再约肖露的父母见面,这事儿总算不了了之了。
常爸爸常妈妈离开那天,常钦通知了郗苓,结果肖露得知叔叔阿姨要回去,也跟去送机,常钦一个头两个大地夹在俩人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不容易将两位长辈安全送上机,三个人并肩走在一起,肖露搂住常钦的手臂,附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郗苓则跟在一旁,照样玩弄他的手机,走出机场,肖露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郗苓摇摇头:“临时要回事务所加班,就不当电灯泡了。”像是怕被人揭穿,话还未讲完,已经提前抬脚离开。
“我总觉得郗律师对我冰冰冷冷的,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看着郗苓大步离去的背影,肖露困惑道。
“不是。”常钦的视线完全黏在那个单薄的背影上,沉吟道,“他是对我有意见。”
“你们俩吵架了?”肖露转头看他。
常钦深吸一口气,敛回一脸凄凉,换了个温和的笑容,搭住肖露的肩说:“没有,我们去吃饭吧,想吃什么?”
常钦下定决心的“年后聊聊”,结果因为节后开工忙得脚不沾地而一拖再拖,郗苓似乎也忙得不可开交,他已经彻底搬离常钦那儿住回了自己家,有时候常钦打电话问他在干嘛,得到的回应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去加班的路上。
日子一晃便到了阳春三月,熬过严冬,阳光变得和煦,连空气中都飘着似有若无的芳香,闻之心旷神怡,只是街上柳絮纷飞,又苦不堪言。这是春天带给人们的欢喜,也是春天带给人们的烦恼。
这天常钦难得准时下班,刚走出写字楼大门,他就给郗苓去了电话,想约他一起吃晚餐,结果被告知佳人有约。
“你要一起来么?”末了,郗苓突然问道。
常钦自然求之不得,急忙问:“在哪里,我这就过去。”
郗苓把地址发给他后,他驱车直奔而去,到了餐厅,发现一张四人位的方桌上只坐了两个人——郗苓和另外一位年轻男士,那男士年龄看着跟郗苓不相上下,衣着简单干净,上身一件深咖色的毛衣,搭配一条黑色的休闲裤,鼻子上架着副黑框眼镜,头发很短又有些微卷,一簇簇地贴在头皮上。
看到常钦走过来,郗苓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师兄,叫方近闻。”
常钦礼貌周全地伸出右手,主动跟对方握了握,微倾下|身说:“你好。”
近看才发现,方近闻长相也不差,虽不至于让人眼前一亮,但细看也有几分味道,而且他戴着眼镜,说话斯斯文文地,皮肤很白,甚至比郗苓还要白一些,给人一种浓郁的书生味道。
“看来你们导师很会挑学生啊,大概你们学校颜值最高的学生都收入他的门下了吧。”常钦夸人夸地滴水不漏。
方近闻哈哈一笑,非常乐享其成地说:“这位兄台真会说话,敢问怎么称呼?”
常钦对这文绉绉的问话方式头皮一麻,面上却摆出谦逊的笑容:“你好,我叫常钦,寻常的常,钦点的钦。”
一旁的郗苓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扑哧一笑,差点被口里的西瓜汁呛住,见两个人都疑惑地盯向自己,他尴尬地换了个坐姿,干咳一声,看向常钦说:“年前那段时间事务所太忙,都是方老师替我代的课,正好上午约了他一起去看老师,刚刚才从老师家出来,就顺便请方老师吃晚饭,感谢他的辛勤付出。”
常钦恍然大悟,再次欠了欠身子,非常自己人地说:“那真是辛苦方老师了,谢谢。”
方近闻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常兄弟太客气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说完又觉得哪来不对,一个人替另一个人说谢谢,这不是情侣间才有的行为么?这么想着他又瞟了眼郗苓,偏偏后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压根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是我,想多了?方近闻不解地撇撇嘴,也没再把这儿放心上。
不一会儿,点好的菜被统统端上桌,三个人边吃边聊,常钦谈论最近工地上的事儿,郗苓和方近闻则由文化村项目转到自己的专业,开始大聊特聊中国历史,人一旦涉及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就会兴奋地口若悬河,真要细聊起来,聊个三天三夜也聊不够。
“说起来,我们老师的这几个中国学生里,除了Vincent,似乎都跟老师回国了。”方近闻突然漫不经心地说道。
常钦眼皮一跳,这是他第二次听到“Vincent”这个名字,自从郗苓生日那天接到对方的电话,常钦就对这英文名敏感地不行,于是他竖起耳朵,想要听听郗苓怎么回答。
郗苓却不动声色地吃着碗里的菜,听到方近闻这么说,放下筷子随口回答:“Vincent的家人在英国嘛,他不会回来的。”
“我听说,他爸爸的公司已经在中国开了分部,真想不到,这个富二代的家族事业越做越风生水起了。”方近闻酸味十足地说。
“怎么,你羡慕?”郗苓好整以暇地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现在混得也不错啊。”方近闻清咳几声,“以前就数你俩关系最好,怎么,这次他们家的公司要来中国发展,竟然没有告诉你?”
“他说了。”提起Vincent,郗苓脸上总有压不住的笑意,“不过他暂时回不了中国。”
常钦将郗苓的表情尽收眼里,心里打翻了一车的酸醋,便慷慨地添油加醋,阴阳怪气地接道:“听你们的描述,Vincent似乎是个挺牛逼的人物,什么时候来中国,让我见识见识?”他看向郗苓,挑衅地挑了挑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