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两位爱徒,徐一然喜上眉梢,连忙吩咐妻子准备好酒好菜,徐师母对俩人也是喜爱得不行,以前跟在徐一然手下当学徒的时候,他们加班到深夜,徐师母就会亲自做好夜宵送去公司里,看到好吃的,两个帅气的小伙子嘴就甜得不行,一口一个“师母真好”、“师母真年轻”,听得徐师母心花怒放,她年轻时生了一场病,被医生告知有绝孕可能,但只要通过药物调理,还是有机会能生孩子,所以徐师母这几年药不离口,染得一身草药香,与郗苓天生的清淡香味不同,徐师母身上的药味更浓重,闻之却令人心旷神怡,虽然没孩子,但夫妻俩的感情一直如漆似胶,徐师母就把常钦和肖钰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每次他俩上门,必摆出好酒好肉厚待俩人。
师徒三人难得围聚在一起把酒言欢,徐一然先过问了文化村的进度,得知爱徒将难题一一应付,现在只等项目完工后让众人眼前一亮,甚感欣慰,嘱咐他越临近竣工,越不可掉以轻心,只要能力所及,必须事事躬亲,否则万一哪个环节出了纰漏,牵一发而动全身,等再补救,就来不及了。
常钦虚心地点头答应,又亲自敬了徐一然一杯酒:“师父之言如醍醐灌顶,徒弟自然牢记在心。”
徐一然喝完酒,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而交代肖钰,让他认真做完手头的五星级酒店项目,蒋立达已经答应他,只要他能独立完成这个项目,竣工之后,他便能直接晋升为主设计师,手头的团队全交由他管理,徐一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退居二线,当他的“理论讲师”。
理论讲师这职位看起来似乎无足轻重,但一场演讲下来的收入,几乎跟一个项目的提成不相上下,做设计还得天天加班加到吐血,演讲只需飞来飞去,在台上口若悬河几小时,就可轻松地赚个盆满体钵,并且还能借以提升自己的知名度,在建筑业占得一席之地,如此一举多得的职位,徐一然自然乐得其所,但这条路也不是人人都能走的,首先必须得是设计界的“大师”,才有资格能够跟慕名而来的崇拜者传授经验。
“下个月就是两岸四地建筑大奖赛的颁奖典礼了,听说你的旧厂改造项目已经顺利进入前三甲,只待当天宣布最后结果。”徐一然问常钦。
常钦点点头:“这几天都在跟朋友忙着准备演讲稿,我也没什么上台讲话的经验,真怕到时紧张忘词。”提起“朋友”,他的嘴角不禁扬起一丝甜笑。
“没关系。”徐一然安抚他,“晚会的重点不在演讲而在结果,如果你能够一举夺魁,身价便能跟着翻几倍,以后你常钦就是公司的‘招牌设计’,到时再找你接项目,恐怕得挤破脑袋了。”徐一然哈哈笑了几声。
常钦谦虚地低下头:“师父过奖了,以后不管我爬得有多高,走得有多远,永远都是师父的徒弟。”
这半年四处奔波下来,徐一然收起了以前出口不逊的毛病,讲话越来越有水准,他欣慰地看着常钦,夸奖道:“我知道你向来谦虚,但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有几个设计师能获此殊荣登台面对万人演讲,能拥有一份证明自己能力的名誉,你必须把握住,如果能跑关系,一定要想办法跟那些评委混混熟,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花落谁家,我估计前三甲的备选人里,只有你最没心没肺了,到现在连评委是谁都不知道。”
常钦回想自己这段时间,不是围着文化村转就是围着郗苓转,确实根本没把这个奖项放在心上,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得奖竟然是可以走后门的,可他只身来这城市里闯荡,工作几年,从未接触过哪个达官显贵,到哪去跑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关系?想了想,只好老实坦白:“正如师父所言,我确实连评委是谁都不知道,不过,金子总会发光的,是我的总归会属于我,不是我的,我强求也强求不来。”
徐一然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气得就差拿筷子敲他的头了,听爱徒如此随心所欲,根本没把自己的前途放心上,连连哀叹:“常钦啊常钦,想不到你在社会混了这么多年,为人处世还是如此天真单纯,我真不知该替你高兴,还是该替你难过。”
常钦撇撇嘴,拿过酒瓶替徐一然斟满酒:“师父,不愉快的事儿就不要谈了,我自己做的选择,我一定会为自己负责,您就别操心了。”
徐一然无奈地摇摇头,接过常钦递来的酒杯一口喝干,心灰意冷地将话题转向肖钰,从工作聊到家庭,得知爱徒打算年底跟谈了多年的女友结婚,刚刚被常钦气碎的玻璃心一秒愈合,连连拍着肖钰的肩,开心地合不拢嘴。
“肖钰都要成家了,你呢?”徐一然又把焦点对准了常钦,并且还是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常钦敲敲筷子,正打算含糊过去,那边肖钰迫不及待地插嘴:“常钦也快了,他跟我表妹正水深火热呢,是不是,常钦?”
常钦一头黑线,深觉肖钰刚刚那一段长篇对话都是有意为之,嘴角极不情愿地勾了勾,丢给肖钰一个“就你话多”的眼神,点头承认道:“是。”
“好好好!”徐一然心头的阴霾被彻底扫除,他一手搂过一个爱徒的肩,得意洋洋地说,“能看见你们两个事业有成,又能见证你们成家立业,我这个师父当得太成功了,我徐一然能拥有你们两个徒弟,真是此生无憾啊,哈哈哈!”
从徐一然家里出来,两个人喝得都有些上头,走路摇摇晃晃地,只好相互扶持着一步步慢慢走,被夜晚的凉风一吹,酒顿时醒了一大半。
“唉,我真庆幸我们跟了个好师父,处处都为我俩着想,不像郗律师,竟然摊上这样一个人渣。”肖钰感叹道。
常钦听他说着,心里像挂了块铁钳般沉重,回想徐一然晚上说的这些话,再对比郗苓这几天的遭遇,心里越发替他不值,心也就越发疼痛。
“你说,徐一然会不会有天也突然翻脸,把咱俩都给坑了。”肖钰问道。
“他不会的。”常钦不假思索地说。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肖钰不解地问道。
“不为什么,我只是相信,这世上总归还是好人多。”常钦看着前方蜿蜒的小径,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个人曾经说过,这世上,邪不压正。
那个人也说过,只要问心无愧,别人能奈我如何。
这世间本就鱼龙混杂,善恶相间,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保持初心,不让它同流合污。
说曹操曹操到,就在俩人讨论郗苓的同时,对方的电话就来了,常钦接起来,听他不咸不淡地问自己在哪里,明明满腔的担心,却硬要摆出无足轻重的口气,一股暖意涌遍全身,他的嘴角挂着肆虐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
他给对方报了个地址,挂掉电话,叮嘱肖钰道:“我和郗苓说今晚跟同事聚餐,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他现在正处于最敏感的时刻,听不得老师之类的词儿。”
肖钰连连保证下来,又忍不住好奇道:“你跟郗律师怎么还住在一起?”
常钦怔了一下,摸摸鼻子解释道:“前段时间他不小心扭伤了脚,我就搬过去照顾他。”
“哦。”肖钰恍然大悟,担心地问,“他没事儿吧?”
“恢复地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可以拆石膏了。”
“这就好。”肖钰放下心来,邪笑说,“我怎么觉得,你对郗律师,比对我妹妹还上心,要不是郗律师是男的,我都要以为他才是你女朋友。”
常钦冷不丁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连连咳了几声,把脸都咳红了,连忙欲盖弥彰地拿手扇风,板起脸呛声道:“你是不是画图画傻了,脑袋里整天想些什么呢?”
肖钰也觉得自己有些夸张,赔笑说:“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没多久,郗苓驾车来到约定的路口,他脚上的石膏已经拆了,只需再休养几天就能完全恢复了,先把肖钰送回家后,他瞟了眼副驾驶座上的常钦,不冷不热地说:“去看你师父了吧。”
常钦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正襟危坐:“郗律师您其实是姓福尔摩斯的吧。”
郗苓懒得装逼,直截了当道:“以前我来这边接过你,你忘了?”
常钦这才想起来,俩人刚重逢那会儿,自己天天喝得烂醉,劳烦郗律师连着送了三天,算起来,不过也就一年不到的光景,可这一年的朝夕相处下来,他恍惚觉得,认识这个人已经很久很久了。
“见师父有什么好不可告人的,非得要编谎话说是跟同事聚餐。”郗苓摆动手中的方向盘,神色冷漠地说。
常钦向前挪了几寸,想确认对方是不是在生气,可是车厢内乌漆墨黑的,看不清郗苓脸上的表情,只好老实坦白:“我这不是,怕你触景伤情嘛,不瞒你说,我确实因为你的事儿心有余悸,才约上肖钰来看我们的师父,就怕我们整天只顾忙工作把他给淡忘了,哪天他一不高兴,也来个翻脸不认人。”
郗苓无语地哼了一声,冰冷地接道:“你当认师父是买白菜啊,人人都能栽一脚的,我这种事儿,纯粹是中彩票,几亿人中也未必碰到一个。”
郗苓越说的漫不经心,常钦越发心酸,他思前想后,琢磨怎么才能够让这个人开心起来,绞尽脑汁好一阵,终于想到个不错的计划:“等你脚伤完全恢复了,陪我去挑西装好不好?还有,听说颁奖典礼那晚要跳交谊舞,你知道,我这人向来手比脚还笨,更不会跳什么舞,我看你的身型就特别适合跳舞,我问过了,去舞蹈班报名学跳舞需要自带一名舞伴,你休假在家反正无事,跟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