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你舍不得把你妈妈的墓碑藏起来,而明目张胆地供奉在大厅里,我们也不会发现这个细节,从而追查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 未等吴敬说出后半句话,郗苓便冷冷地接道。
“就算你们知道了,又能怎样?我既没有杀人,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我只不过想替我妈妈洗清罪名,要那群老骨头闭嘴!”吴敬愤怒地狡辩道。
郗苓长叹一口气,缓缓说道:“你只是想让嚼舌妇闭嘴,但是当年并非所有的老人都参与了诋毁,像朱大爷这样,连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就被莫名其妙地丢进庙堂等死,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么?”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在赎罪,我尽我所能地关心、帮助他们,就是为了……”
“为了能亲眼看他们一个个死去!”郗苓轻蔑地斜睨了他一眼,厉声说道,“你的内心根本就是个禽兽,你一次次去庙堂看望那些老人,表面上是送温暖,实际上就是在享受,你不仅恨你奶奶,你还恨所有跟你奶奶差不多年纪的人,你甚至恨你的亲身母亲!”
“你胡说!”吴敬猛地抬起头,眼睛涨得通红,表情扭曲狰狞,过了好一会儿,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全身颤抖,听得所有人汗毛直竖,笑够以后,他看向郗苓,绝望地说道,“我确实恨她,我恨她生了我,恨她不守妇道,用那种方式养大我,害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害我被全村人耻笑,但我更恨我自己,恨我不敢下手,没能早点杀死老太婆,如果我能早点杀死她,妈妈干那种事儿就不会闹得人尽皆知,郗律师,你说的没错,我一次次去庙堂看望那些老人,确实是一种享受,看他们挨饿受冻,看他们叫苦连天,我心里爽,我巴不得他们赶紧死去,他们在这世上多活一天,我就多受折磨一天!”
“啪”地一声,站在一旁的朱大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给了吴敬一巴掌,后者被打地一个踉跄,倒地不起,气得浑身颤抖的朱大爷上前几步,抬脚就要踢,常钦和郗苓急忙将他拉住。
“郗律师,你们别拦我,让我踢死这个杂种!”朱大爷大声喊道,使劲儿挣脱他俩的束缚。
但两个人丝毫不松手,任他拼命挣扎,最后实在闹腾地没力气了,才停住动作,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
“朱大爷。”郗苓低头看着他,尽量压住内心的愤恨,柔声说道,“想要弄死这个人渣,何必搭上自己的命呢?他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徘徊在法律之外,但他不明白,他的行为早已触犯了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国家规定,年满六十周岁的老人,依法享有赡养义务,赡养人应当履行对老年人经济上供养、生活上照料和精神上慰藉的义务,照顾老年人的特殊需要。虽然他没有赡养你们的义务,但我相信,就算他妈妈和奶奶在世时,他也并未尽到子女应尽的责任,虽然当事人已经过世,要告他坐牢很难,但是一条教唆罪,也足够他在牢里好好反思几年了。”
天边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原本晴好的天空突然落下豆大的雨滴,雨水打在树叶上,连成一片沙沙的响声,雨滴落在地上,一遍遍洗刷这村中污浊不堪的泥地,不远处的圣姑庙前,跪满一地的村民依旧在忏悔,他们仰头向天,双手合并,虔诚地祈求老天谅解,稀稀落落的小雨很快转化成劈头盖脸的倾盆大雨,但是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包括仍然倒地不起的吴敬,和站在一旁终于不再想要踢死他的朱大爷,常钦、郗苓、白玉兰围在他俩身边,沉默地看着。
这一刻,大雨虽然模糊了视线,却让所有人看清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深度游到此为止,后面可以回家好好恋爱了(咦?)
第18章 十八
之后,吴敬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朱大爷也被儿子跟儿媳接回家中,常钦和郗苓原本不放心让他再回家里,打算送他去城里设施高档的敬老院,无奈挡不住朱家两口子一再恳求,并发誓用后半生补偿之前犯下的错,两个人只好答应让朱大爷回家,临走前,郗苓留下自己的名片,万一他那不孝的儿媳突然反悔,朱大爷可以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
“你觉得,朱大爷的儿子是真心反悔了么?”告别朱大爷一家后,三个人并肩走往公交车站,常钦问郗苓道。
“谁知道。”郗苓耸耸肩,“也许,只是担心圣姑降罪于他们,毕竟现在村里的老人家只剩下朱大爷了,他们两口子要敢再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好,没人能饶得过他们。”
“但愿如此。”常钦长舒一口气,“想不到这半个多月的旅途中竟然遇上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儿,诶,”他碰了碰郗苓的手臂,“要是集齐七张你的名片,可以召唤神龙么?”
常钦说着这种无厘头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本正经地,后者被他看得直想笑,却努力绷住脸,绷得都快抽筋了,他清了清喉咙,冷冰冰地说:“可以召唤你。”
“召唤我干嘛?我又不是神龙。”常钦翻了个白眼。
郗苓斜睨了他一眼:“我这么忙,你可以替我跑腿。”
“郗律师,你这样说,会让我以为你想包养我哦。”常钦面不改色地反驳道。
“噗嗤。”一直跟在他俩边上的白玉兰听了两个人的斗嘴,忍不住乐了,“常大哥,郗大哥,你俩太有意思了,就像一对欢喜冤家。”
常钦一头黑线:“什么欢喜冤家,玉兰妹妹知道这词儿啥意思么就瞎说。”
郗苓嘴角抽了抽,上下打量了常钦一番,不冷不热地说:“这大半个月相处下来,欢喜就算了,惊喜倒是不少,你说是不是,常总监?”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他腰下方,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
常钦被看得直发窘,他明白对方满脑子的暗示语言,估计住在西宁时半夜脱裤子的丰功伟绩将成为他一生洗刷不清的污点,只好假笑两声:“多谢郗律师抬举。”
白玉兰本就打算回老家看一眼,被郗苓临时叫了来,耽误了点时间,三个人坐车回到城里后,她便直奔火车站买了车票离开,剩下两个人则回酒店打包行李,常钦手忙脚乱地把睡衣睡裤卷成一筒扔进拉杆箱里,突然脑海中浮现出蒋总的脸,想到等回公司对方见到自己后的第一眼,脸上是浅绿色呢还是深绿色呢,想着想着,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
“你有病啊。”在另一张床头忙碌的郗苓被房里突然冒出的笑声吓了一跳,转身看了常钦一眼,“塞条裤衩也能乐成这样,看来回去我得把你的光荣事迹装副裱挂在你们公司大堂中央。”
常钦抓了抓头顶的乱毛,这才发觉自己笑的时机有够狗血,又懒得解释,只好撇撇嘴道:“那就烦请郗律师多加些语气助词。”
好一阵兵荒马乱后,两个人总算赶在飞机起飞前奔进了机舱内,坐在松软的机座上,常钦松了口气,从包里掏出纸巾擦汗,刚才一阵猛赶瞎赶,全身冒出的汗足够接满一个水桶了,他边擦汗边扭过头,却发现郗苓竟没有任何反应,正气定神闲地翻阅登机前空姐塞给他的报纸。
这家伙冰块做的么?常钦心想,就算是冰块做的,这大太阳下晒得也该化出几滴水吧,突然想起他俩意外“接吻”那晚,郗苓覆上他的唇,那薄薄的双唇竟然一片冰凉,便冷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干嘛?”郗苓敏锐地察觉他的小动作,斜眼问道。
“没什么。”常钦急忙移开视线,“我就是看你好像没出什么汗,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天生体寒。”郗苓平淡地回答,将手中的报纸翻过一页。
“为什么,贫血么?”常钦也不知哪来的好奇心,忍不住接续问道。
郗苓点点头:“可能跟妈妈生我时,身体太弱有关系吧。”
此时郗苓坐在走道边上,常钦坐在内侧,从他的角度,正好看清对方脖颈上那颗小痣,随着郗苓低沉的声音上下起伏,视线又被莫名其妙地粘了好一会儿,他急忙移开目光,作势凑近深呼吸:“这么说,你真的一出生就带有药香?难怪每次闻着你身上的味道都很特别,原本还打算回去了也买瓶你用的这种香水。”
郗苓透白的脸唰一下就红透了,他赶忙拉开一些距离,张望了下四周,发现没人将注意力放在两个男人身上,才松了口气,斜睨着常钦道:“你这是在占我便宜么?”
常钦:“……”
飞机盘旋在半空中,郗苓依旧在翻阅那份似乎永远也看不完的报纸,常钦百无聊赖,又不能玩儿手机,只好骚扰邻座,他拿手肘推了推郗苓:“你说,像吴敬那种人,明明害死了这么多条生命,法庭却只能判他几年监|禁,看来法律有时很不公正。”
郗苓放下报纸,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叹口气说:“这世上本就没有一套完美无缺的律法,人们之所以要研究刑法,就是为了可以用客观手段约束人事行为,但我始终认为,真正的救赎来自人的本身,如果你内心皈依,肉体的监|禁不过是让这份皈依付出了实际的代价,相反,如果内心仍然污浊不堪,那么就算判这人死刑,也换不来任何意义,死亡,只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逃离。就像我的爸爸。”郗苓静静地看着眼前长长的走道,就像望向一片虚空的原野。
“当年你爸爸的公司破产后,你们应该赔了不少钱吧。”常钦调整了下坐姿,半侧向郗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