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把来万吧。”郗苓不咸不淡地笑笑,低下头说。
常钦暗自粗粗一算,别墅、限量跑车,再加上那些家当,都快近亿了,他倒吸一口冷气,恨恨地想自己为什么这么傻,四年前没抱紧土豪大腿,现在想抱也来不及了。稀奇古怪的念头刚转完半圈,被他及时扼杀在襁褓中,他思考半天,憋出一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不难。”郗苓波澜不惊地回答,“早就烦那辆手动挡的傻|逼跑车了,换成现在的自动挡,方便许多。”
常钦干瘪地哼了一声,心说您这逼装得我给满分,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有些人就是这样,命运塞给他一颗什么味儿的巧克力,他就不动声色地欣然接受,倘若你对他流露出一丝同情,他反倒觉得荒唐可笑。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郗苓平静地继续说道,“每次最苦的时候,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就想起司马迁的《报任安书》,然后就觉得都算不了什么。有时候,苦难反倒是味调剂料。”
兵强则灭,木强则折。本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下了飞机,他们站在旋转带旁等行李,好不容易解禁,郗苓又拿着手机一刻不停地摁摁摁,常钦看在眼里,心想分别多日,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要跟男朋友多联络联络感情,这么想着,也便没了调戏他的心情,心里突然酸酸地。他挪开目光,又核对了眼显示屏上的飞机班次,以确认俩人没站错位置,这时,手机在裤带里欢快地震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显示屏上写着肖钰。
“您这是掐着点儿打的电话啊。”常钦二话不说接起来,口气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
“我这是关心你,不识好歹。”肖钰在电话那头骂道。
“谢谢!我明天就回公司报道了,你要是真关心我,先提早给蒋总买个包,好让他看见我不至于火冒三丈。”
“呦,您还知道回来啊。”肖钰阴阳怪气地笑道,“买不买包都没什么区别,反正蒋总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你明天九点前再不出现在公司里,以后都不用来了。”
常钦干咳几声,明知道对方在跟他开玩笑,还是忍不住冒了一身汗。发觉他的反应,专心摁手机的郗苓忍不住瞟了他一眼,常钦一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示意对方没事。
“对了,你现在在机场么?正巧你组的人跟我们组的人今晚聚餐,你来吧。”肖钰压根没发觉自己差点把对方吓尿,自顾说道。
“我……我得问问。”常钦犹豫地回答。
“问谁?”
“郗律师,他跟我一道呢。”
“卧槽!”惊叹号足足在后头跟了一打,肖钰的后半句才迟迟接上,“你的意思是,这半个月你都跟他在一块儿啊。”
“是啊。”
“您真行,像郗苓那样高冷的教授兼律师都能被你拉去当驴友,我一直以为郗律师挺不食人间烟火的,想不到却被你这道下酒菜给喂饱了,我估计,你下了不少药吧?”
常钦气得胃痉挛,在电话这头直翻白眼,恨不得能伸进手机里掐死这个死话唠,他捏了把眉心,痛苦地解释:“郗律师是蒋总请来的历史顾问,他陪我探访古迹,难道不是应尽的义务么?”一道白光旋即射过来,常钦头皮一炸,急忙挤了个笑脸安抚对方稍安勿躁。
“行了,不跟你贫了,你问问郗律师吧,他要愿意来,我们自然一百个欢迎,就在咱常去的那家餐馆。”
常钦点头表示朕知道了,正要挂电话,只听肖钰突然换了口气,神秘兮兮地说:“再告诉你一个劲爆消息。”
“有屁快放。”常钦不耐烦地回道,眼见熟悉的行李箱一点点滑向跟前,正要伸手去够,听筒那头的人继续说,“肖露回来了。”于是伸向半空的手停在原处楞是没去接,眼看着行李箱就要滑过身边,郗苓像看怪物一样瞪了他一眼,急忙放下手机,一手一只,将俩人的行李拖出旋转带。
待常钦反应过来时,那边已经挂了电话,他急忙跟着跑出人群,先充满歉意地看了眼郗苓,然后试探地问道:“肖钰问我们,要不要一起聚餐。”
“我不去,我姐姐来接我了。”郗苓俯下|身拉出行李杆,匆匆看了常钦一眼,“你要去我姐姐家吃饭么?”
常钦正想说你们共享天伦之乐我就不凑热闹了吧,不远的出口旁突然有个打扮高雅的女人叫了一声郗苓,并冲他们挥了挥手,郗苓见到,拉起行李就奔了过去。
那个等在出口处的女人,正是多年未见的郗茯,一见着她,郗苓笑得前所未有地灿烂,重现两颗久违的虎牙。郗茯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甚至比以前更漂亮,身材丰韵匀称,肤色跟她弟弟一样白皙透亮,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出成熟的女人的味道,她化着淡妆,离得近些,还能闻到身上清淡的香水味儿,不过常钦已经无法确定这是香水味儿还是他们姐弟俩特有的体香,她的头发剪短了,发梢垂在肩上微微卷翘,显得气质越发高雅。
常钦万万没料到郗茯竟然会跑来接机,一个头两个大,正想找个密集的人流趁乱消失,可是为等他闪人,郗苓已经抬手指向他,脸上的表情却十分错综复杂:“姐姐,常钦,你还记得不?”
常钦品味着他那句话后面省略的几万字,努力想挤出一个哈哈好久不见的表情,却被郗茯抢先一步,冷笑一声:“当然,化成灰都认得。”
常钦:“……”连冷笑的样子都如出一辙,真不愧是亲姐弟。
“郗姐姐。”常钦礼貌地叫了她一声,先前的躲躲闪闪瞬间化成无数的尴尬。
“一起去我家吃饭吧,老朋友?”郗茯说着,伸手搭住常钦比她高出一截的肩,后者正要拒绝,突感落在肩头上的手突一用力,锁骨上的肉便被狠狠掐了一把,痛得他忍不住肩膀一抽,只好转过脸,战战兢兢地回答,“好,姐姐邀请,哪有不去之理?”
郗苓在一旁得意地观战,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第19章 十九
郗茯的家位于远离机场的另一头,车上,郗苓不再拿个手机摁摁摁,倒是兴致勃勃地跟姐姐讲这半个月来发生的事儿,常钦则躲在后座当隐形人,给肖钰发短信。
常钦:走不开,我跟郗苓就不过去了,你们好好玩儿啊。
肖钰:我靠!肖露出现你都不出现,什么时候这么高冷了。
常钦:……
肖钰:赶不来吃饭就来唱歌吧。后面跟了一串地址。
“常钦。”驾驶座上的郗茯冷不丁喊了他的名字,吓得他手机差点滑到地上,常钦调整了下坐姿,借窗外忽闪的灯光看向郗茯的侧脸。
“谢容儿婚礼你参加么?”郗茯问道。
“谢容儿要结婚了?”常钦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发现哪里不对。
“啧啧,看这前男友,当得多合格,分了手就相忘于江湖,幸亏他开口问的不是谢容儿是谁。”郗茯接话,却是看向郗苓,于是副驾驶座上的人很配合地猛点头。
常钦抽了抽嘴角,心想刚才在机场,郗茯没直接拿刀把自己砍死,已经很手下留情了,这么想着,忍不住瞟了眼窗外,揣摩如果就这样打开车门跳出去,存活的几率有多少。
“婚礼定在年底,还是那个李泽军,你知道的吧。”专心开车的郗茯自然不清楚后座这人内心里翻江倒海的变化,瞄了眼后视镜里常钦的脸说。
常钦当然知道李泽军是谁,当年就是这小子出现,才导致俩人正式分手,不过要真追究起责任来,也说不清到底是哪个人的错,毕竟那时常钦刚参加工作,每天忙成狗冷落女友在先,谢容儿忍无可忍提出分手,转投李泽军怀抱在后,李泽军算是谢容儿感情受伤后的疗养地,而常钦这个罪魁祸首自然难逃其就,这样说起来,身为谢容儿闺蜜的郗茯,刚才没一刀砍死常钦确实是很给面子了。
于是常钦清了清喉咙,回答道:“谢容儿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我很替她高兴。”
“如果她邀请你参加她的婚礼,你会去么?”郗茯问道。
“去啊,为什么不去。”常钦不假思索地回答。
孰料郗茯竟然又是一阵冷笑:“看来,你确实从没爱过她。”
此话一出,车里顿时陷入沉默,常钦没有接话,郗茯也不再说什么,而一直当个旁听者的郗苓则望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变幻的街灯不停从他脸上飞过,车窗倒映出那张俊逸的脸,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一打开家门,好闻的饭菜香直扑鼻孔,曾默跟肖钰一样,厨艺精湛地让人闻到直流口水,其实郗苓早就把跟常钦同行的事儿告诉了姐姐,所以见到常钦,曾默也不意外,他倒不像郗茯一见到常钦就火药味儿十足,他俩这几年之所以断了联系,一是碍于郗茯的威严,二是前几年发生了那些事儿时,曾默忙着帮女友,不知不觉便冷落了哥儿们,可到了一无所知的常钦这头,便以为曾默也因为谢容儿的事儿怪罪自己,就没好意思主动联系他,现在故人重逢,恩仇旧账早就烟消云散,曾默热情地帮两个人把行李拖进屋内,招呼常钦坐下喝水,扭头又跑进厨房忙碌开来,郗茯也跟进去帮他。
“舅舅!”一个小姑娘从卧室里跑出来,扑向郗苓怀抱,郗苓急忙蹲下身抱住她,脸上乐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