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谢谢你。」齐槐丰没留意吕恒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和愁苦,他问:「对了,既然那里不安全,那我是不是要提醒其他房客?不过这好像又挡了房东财路,但是人命关天──」
「你啊。」吕恒表情抽了下,他喊道:「浣熊!冷静啦。」
「是。」齐槐丰愣愣眨眼,呆望着吕恒。
「只有你不能住,其他人不会有影响,那些毕竟是被你吸引过来的,你不在的话,他们没多久就会散了。解释起来很麻烦,总之就是这样。」
吕恒说完走去掏外套口袋,取了一小管精油过来,细长深褐的管身印了白色外文,他旋开白色小盖子露出滚珠,踱回床边捏着齐槐丰下巴让他仰首,轻轻在人中滚了几下。
鼻尖散发一股木质香气,清爽微凉,齐槐丰仰望吕恒走神了几秒,话音缥缈道:「晚安。」
吕恒满意他那傻气温顺的模样,温柔道:「嗯,晚安。」
其实再不久就要天亮,但没人去在乎时间流速。齐槐丰听见吕恒在同一个空间里刻意放轻的动作,那人帮他收拾零食、饮料,关了电视不坐沙发而改坐在床边,没多久又移得更近了,也许整个人都坐过来旁边的位置。
他觉得吕恒在看自己,但没有勇气睁开眼面对或是确认什麽。
额上的浏海被轻轻拂开,吕恒用极轻的语调喃喃:「晚安。睡吧。」
被子有两件,吕恒拿了一件来盖,为免齐槐丰害怕,所以灯并没有关,他侧卧在齐槐丰身边舍不得闭上眼休息,过了很久齐槐丰模糊哼了一声,吕恒也同样用气音回应。
「你睡了?」齐槐丰轻声问。
「还没。」
「我之前有请一只黑猫传话给你。」
「我有收到。」
「原来那是真的啊。」齐槐丰不由得莞尔。
「那是里界有名的飞脚屋。」
「飞脚屋?」
「就是古早帮人传话递信送包裹之类的工作。」
就在这时,吕恒的手伸到齐槐丰的被子里,准确无误握住他的手说:「我很想你。但我过得很不好。」
「对不……」
「别再抱歉了。永远不要再抱歉了。我也不可能这样回应你。谁都没有错,没必要这样。收到黑猫传来的讯息我很开心,也知道不管你过得怎样都只会跟我说你很好,因为你很温柔,可是更残忍,你不给我任何机会再接近你,或是关怀你。
不用感到抱歉或认为以前做错了事,那会让我觉得你在否定我们的过去。虽然你可能真的是这麽想的,可是对我来说,真的没关系……错再多遍我都不想放手。如果我说我过得很不好,你还会心疼吗?我喜欢你关心我,可是想不出什麽更好的办法。」
齐槐丰睁开眼,转头睨视吕恒窘笑道:「你真会挑时机谈这些。但是我的脑袋现在很不清楚啊。」
「这个我知道。我故意的。」吕恒笑得有点邪气,又有些俏皮。「我不想你防备我。这样你就错失机会拒绝我。」
吕恒又把他的手紧紧握了下说道:「快睡啦。不然天真的要亮了。」
「嗯。」齐槐丰困顿闭眼,鼻尖都是精油香,黄桧、雪松、花梨木和橙花……是吕恒喜欢的味道,令人安心、平和而朴质,又难以忽略的香气。
身体逐渐陷入睡眠,可是思绪不停的跳跃,许多问句纠结成一团团,像夏日紫阳花那样绚烂得令人眼花,最後每个角落都只充斥着一个单纯的讯息──吕恒。
吕恒,吕恒,吕恒,吕恒,吕恒吕恒吕恒吕恒……
这名字宛如一道守护咒,有它在,谁也无法侵入齐槐丰的心灵。
* * *
早上九点,齐槐丰被吕恒叫醒,他抓着乱翘的头发打呵欠说:「还很早啊。呵啊。」
「吃早餐吧。一般人睡觉周期是九十分钟,现在叫醒你刚好。」
「呃。」齐槐丰傻眼,他都忘了这家伙虽然看起来轻浮散漫,其实默默严守一套原则跟生活规范的,而且吕恒就是有办法牵着别人的鼻子走,让人心甘情愿上勾。
齐槐丰洗了把脸,走出浴室看到吕恒的侧後方身影被晨曦笼罩,整个人就是个发光体,他呆望良久直到吕恒看来,两人整理完仪容就出去吃早餐。吕恒带他去附近一间早餐店排队,他纳闷问:「买早餐要排半小时以上,怎麽不去别家?」
「这间听说很好吃,之前我就一直想试试。陪我吧。」
齐槐丰看他一眼,不自觉露出宠溺的笑意。他说:「也好,有人一起排队才不无聊。」
他们外带早餐,吕恒买的那份早餐,是全麦土司,夹料是照烧鸡排、生菜、欧姆蛋和玉米粒。而他多买的那份薯泥起司蛋饼被齐槐丰干掉了,齐槐丰喝着奶茶夸赞道:「天啊,真的好好吃!融化的起司真是万恶,嗳,这间早餐店真不赖嘛。」
吕恒皮笑肉不笑,看着他的第二份早餐被嗑光,吐槽道:「你很夸张,早餐店该请你拍广告了。」
吃过早餐,他们开了电视放空了会儿,吕恒打几通电话联络工作事宜,又拿出平板电脑滑了会儿,接着转身面对齐槐丰。齐槐丰知道他有事要说,把电视音量降低当成背景音,点头道:「有什麽要讲的,说吧。」
吕恒点头道:「我一直想跟你更清楚解释你现在的体质变化,让你更了解自己的事。」
齐槐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客气微笑。
最初吕恒给的比喻是渗透压,他和齐槐丰就像是两种浓度不同的溶液正在变成等渗状态,要把彼此浓度达到平衡,所以两人体质就会有所影响。
後来他看齐槐丰似懂非懂,於是换了讲法,他拿了张纸写上数字,两旁画上两竖直线说:「你原本是零的绝对值,不管怎样都是零。一般人则是正或负,而像我或其他里界的人就是数字极大的正,或另一个极端的负数。」
齐槐丰明确点头表示理解,他道:「原来是这样,不过绝对值在里界的意思是指绝缘体?」
吕恒点头继续说:「绝缘体是不会变质的。可是能够做点破坏,或是加工。本来一般人摇是接触太多灵场,也就是灵异地点,或修行人跑灵山,都会影响原本体质,不过绝缘体不受这些事影响。有些人就连遇到太多灵异事件也会产生质变,不是吸收就是释放,甚至转化或产生别的影响,比如中邪、撞煞等情况。懂吗?」
「这个讲法比较好懂。」
「而绝对值用来比喻你,就是因为你不受影响,也不影响别人。原本是这样……直到我们进行被禁止的秘术。那秘术不像其他咒术会有直接的性命危险,但是会改变你的体质。就像是把你的绝对值性质去掉,再加上我这个极端的负数。」吕恒说到这儿顿了下,调整呼吸跟心情接着讲:「简单讲,你再也不能过以前那种与神鬼无缘的日子。还有这几年你过得很辛苦吧……」
齐槐丰看吕恒垂头丧气,伸手轻拍他的脸颊说:「不要同情我。你不需要我的抱歉,我也不想要你的同情。就像你讲的,无论那些过去是对是错都是我们的选择而已,没有否定的必要。」
「可是你一直过得很辛苦。」
「嗯,那倒是真的。一个人面对那麽陌生又诡异的世界,有时真的好像被霸凌一样。虽然是这样,可是我还是照常吃饭睡觉,发生好事也会爽到笑个不停,受到委屈也会找地方发泄。我没有因此麻木的过日子,你知道这是为什麽吗?吕恒。」
吕恒抬头迷惘注视着他,他被看得莫名腼腆微笑,讷讷说:「因为这是你给我的一部分,让我能看到更多不同的东西。因为是你给的,所以就算有时觉得困扰也不想嫌弃它,我没有真正否定过,相反的我想珍惜下去,直到有天我完全接受这一切。」
吕恒有些诧异,凝眸注视齐槐丰,齐槐丰被看得一张脸越来越红,压低视线盯住吕恒的锁骨说:「而且你不是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那不是常人能承受得住的压力。所以里界混这行的才会以家族或组织为单位延续宿命。很少有人当独行侠,因为再厉害终究是人,有人的常性和心灵,一个人的内心能承受的黑暗也是有限,除非彻底崩坏。面对非人的世界有难以想像的压力,也许有人真的厉害到独来独往,但至少我没听说过。当然,偷渡者就另当别论。」
齐槐丰听完消化了这番话,歪头思考道:「所以我很强大?」
「傻瓜。」吕恒指着他说:「你是傻浣熊,不一样。」
「喂。」
「傻浣熊。」两人开始无意义的争了起来,语气像在打情骂俏。
「唉。」吕恒忽然叹气,他说:「你不後悔吗?你将来一辈子都要这样过了。」
「嗯,我知道。」
「算了,今天先一起搬过去员工宿舍吧。」
「一起?什麽意思?」
吕恒挑眉,反问:「我没有告诉你,周歌岸聘我当顾问,所以我也算是凤生堂员工,要一起搬进宿舍吗?」
齐槐丰睁大眼叫道:「最好你有讲过。」
後来吕恒又告诉他说旧租屋处的违约金已经联络上房东,在他睡觉期间先汇过去了,房东也没有异议。齐槐丰又提了不少问题,吕恒都能应对如流。尽管分开八年之久,并没生活在一起,可是才相处了几小时又好像找回从前相处的模式和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