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楚茨猝然回头,眼泪顺着昆仑的眼角一直渗到泥土里。
她不必像荆默那般拘泥,不假思索的将昆仑抱了起来,一个呼吸的时间跑到了山顶上,荆默连忙也跟了上去。
如果说她们俩做的真的是同一个梦的话,楚茨从储物法宝里拿了件狐裘递给荆默,让荆默铺好在地上。她将昆仑摆成了一个跪坐的姿势,双手握着她的手平躺下去。
昆仑除了流泪,原本是没有一点反应的,楚茨一直握着她的手,这时忽然有了一点往后撤的力道。
那力道太细微了,约莫和一只蚊子落在你手上差不多,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楚茨将她猛地往前一拽,几乎是在她耳边振聋发聩的喝道:“昆仑,不要再被幻象蒙蔽了!”
她声音倏地由高转低,由冷转柔:“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没有事情,好端端的在这里。只要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我,你现在在梦里,快出来。昆仑……你宁愿沉浸在痛苦的虚妄的幻境里,而不想见到真实的我么?”
昆仑闭着眼睛哭道:“不行,我杀了你,我不能出去。”
“不,你没有杀我,只是一个梦罢了。”
“不是的,这不是梦。”她哭得更厉害了。
楚茨呆怔了片刻,果断道:“好,你现在听我说,把剑捡起来,捡起来没有?”
“捡起来了。”
荆默:“……”
“对准自己的心脏——刺进去!”
昆仑胸口血溅出来的同时,猛然睁开了眼睛,像是搁浅的鱼忽然找到了海洋,一动不动的趴在了楚茨身上,劫后余生似的大口的喘着气。
荆默心说:……这样也行?
昆仑还没缓过神,立刻便去扒楚茨胸口的衣服,楚茨一把按住她的手,再次强调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荆默:“我去抓只怪东西吃。”
他往山下一跳,翅膀随之展开,顷刻间就飞远了。
楚茨松开昆仑的手,刚想摊开让她从头到尾的检查,又收回手,谨慎的改口道:“我自己来吧,你先坐起来,把手放下。”
还是噩梦么?她相信不是,却不免心有余悸。
光滑白凝的胸口,别说伤口了,就连一根汗毛都没伤着。
昆仑抬起通红的眼睛,不错眼珠的盯着她。
她眼角还有些哭过后的嫣红,像极了凡间人家养的小白兔子,楚茨领口仍大敞着,也不合上,毫不顾忌的抬指去抚她眼角,哄道:“不哭了哦,乖。胡噜胡噜毛,我家的宝贝吓不着。”
“乖哦。”楚茨絮絮叨叨了好几遍,才觉得山顶的风吹得有点冷,她便抬了左手去拢衣领,昆仑一把攥住她腕子。
“嗯?唔!”
唇上的痛感来得毫无防备,然后背部撞在了虽有狐裘铺垫却因为力道太大依旧硌得慌的凹凸不平的地上,楚茨闷哼了一声,不由得弓起了背。
蓝色的结界在同一时间覆盖住了这方寸地方。
昆仑一只手将她两手按在头顶,另一只手去解她本来就没有扣上的衣领,眼角的红色非但没有褪下去,反而更加鲜艳了,像个走火入魔的妖精、妖媚的狐。当然,这在楚茨眼里,是更加好看了。
不可否认的是,不管多少万年,是以前还是现在,她心里一直怀着对昆仑神君的尊敬之情,发乎于情,却总有克制,生怕唐突了她。而昆仑平素自持,鲜少有如今这么激动的时刻,两相相加,昆仑的手还没碰到她,楚茨觉得自己的血就已然沸腾起来了。
昆仑去咬她的唇,咬得血肉模糊,舌尖却一遍一遍的安慰过。手掌不知轻重的去抚弄她的身体,楚茨觉得疼,同时又觉得特别开心,以至于那点开心完全盖过了疼意,被按住的手不知何时被抽了出来,她手背轻轻盖住自己的眼睛,笑意漫过了嘴角。
昆仑问:“你笑什么?”
“开心啊。”她闭着眼,声音散在结界里,很清晰。
“你身上都青了,还开心?”
“我不疼。”楚茨想,这大概是她这漫长的一辈子说过的最傻的一句话了。
“我方才也不知是怎么了,很害怕,”昆仑说,同时动作也放缓了下来,她耳朵贴在楚茨的胸口,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声,眼角的殷红渐渐褪下去,轻声道,“害怕你会死,害怕你会离开我。”
“那只是个梦。现在——”楚茨两手攀上她赤.裸的肩膀,下巴搁在她颈窝里,“请你将未完成的事情完成。”
“我欢喜极了。”她说。
如果这是个梦,那就让她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第56章 扑朔
荆默不敢飞得太远,只敢在他活动过的范围内动作,这里的怪鸟他抓过一只了,第二只第三只就如鱼得水,很快的就满载而归。他警觉性素来很高,所以在听到响动的第一时间就将自己隐藏在石壁后面。
来的是一群黑气缭绕的乌烟瘴气,手里拿着黑漆漆的长镰,十人一列,十列一队,每个队长用手势表示行动。黑压压的一大片,荆默粗略数了数,大约有十来队。
他们离得尚且很远,以荆默的眼力也只能看到这么多。
他不动声色往后撤,一直确保对方看不到他为止,才振翅一飞,回到了那个山顶。
咦?怎么没有人?
“妹妹?”他压着声音喊道。
面前就忽然多出两个人,楚茨衣冠整齐的坐在狐裘上,长眉微挑,似在询问他有什么事,昆仑则背对着他跪坐,姿势好像有点僵硬。
楚茨拍了拍她的背。
荆默盯着她们看,楚茨掩嘴干咳了两声,问道:“嗯?出什么事了?”
“这里还有别人,”他重复道,“我方才出去觅食的时候看到的,这里还有别人。”
楚茨很平静地问他:“有多少人?什么装扮?”
“大概有上千人,黑乎乎的,看不清,都拿着这么长,”荆默两臂张开比划道,“这么长的镰刀,每队会短暂的分开,然后复又聚拢,虽然很慢,但是我观察了一下,像是往这里来了。”
他说的口干,舔了舔嘴唇,问道:“妹妹,我们要逃么?”
楚茨想了一会儿,荆默描述的实在和她贫瘠的记忆暂时对不上号,于是望向昆仑,昆仑手扒着她的肩膀,脸上潮红未退,轻声说了句:“要不……我们先躲起来吧。”
荆默却长长的叹了口气。
楚茨奇道:“你叹什么气?”
荆默苦恼道:“我还要与你在一起呆很久的时间呢。”
楚茨觉得这话听得不怎么悦耳,不大高兴的问道:“怎么?你烦我了么?”
“哎呀,不是的。你不知道,父亲说我不可以和你在一起太久的!”他掰着手指头数啊数,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数清楚了,脸上郁闷之色尽显,“完了,父亲肯定会责怪我的。”
楚茨木着脸说道:“我能知道为什么么?”
荆默摇着头往前走:“父亲没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说了,我们兄妹是不能在一起的!”
谁要和你在一起了!
楚茨一块石头堵在心里,简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再一转眼,荆默已经快走下山了,她只得拉起昆仑,两人一起下去。昆仑忽然说道:“小茨,你晓得为什么鼓说兄妹不能在一起么?”
“不晓得啊,难道你晓得?”
楚茨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谁知昆仑拍拍胸脯,一本正经的答:“我晓得啊。”
“那你说为什么。”
“我不告诉你啊。”她飞速抽出自己的手,嘻嘻哈哈的三两步跑到楚茨前面去了。
楚茨:“喂。”
前面一鸟一石头半点没有危机来临的意识,蹦蹦跳跳的回了山洞,楚茨眯细了眼睛,远远望见山岳之外的憧憧黑影,片刻没耽搁,也加快了步子。
这处山洞严格说起来是不算隐蔽的,可放眼望过去,没有一处比这个地方好藏人的,一,它里头内有乾坤,支脉很多,随时可以逃跑;二,这个山洞不知道是谁挖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如果不刻意正对这个方向看的话,很难发现这里。也就是说,在那群黑影完全到来之前,一旦有不对,他们有充足的时间离开。
正如荆默所说,那群蠢货走得实在太慢了,荆默把抓来的三只怪鸟通通烤熟了,吃饱了,睡了个大觉,再出去观察的时候也只行进了一半而已。
推进了一半,却足以让楚茨辨清这到底是群什么玩意儿。他们的头都笼在黑色的连帽斗篷里,黑气包裹了一层又一层,乍一看过去像是一群无头尸。手也未必是手,森严的白骨,称得上真正的骨节分明。
说不上理由的,她下意识就想逃。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对昆仑和荆默说:“我们逃。”
昆仑极少见她这样,冷静自若的脸上竟然透出一股难以觉察的慌张来,她手指碰着她手背,居然能感到细微的颤意,昆仑握住她的手,点头。
楚茨领着他们从山洞的一条路往后退,明明还隔得那么远,却始终压着声音提醒道:“嘘,轻一点、轻一点。”
荆默这个好奇鸟被她的紧张神色感染,一句话都不敢问。
楚茨额角的冷汗滴落下来,溅在逼仄山洞浅浅的水潭里,清晰可闻。
昆仑虽然很不解,但还是伸出手来想去给她擦擦汗,猛然间她身子被人往后一扑,楚茨护着她摔倒在地上,有东西呼啸着从头顶刮过,石壁两侧石块呼啦啦的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