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辞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却没有回答柴悦宁的问题,只是反问了一句:“你会赶我走吗?”
“不会啊。”柴悦宁毫不犹豫地说,“我就那一间小屋子,你不嫌弃的话,想住多久都可以。”
她说着,快步走在了前方。
褚辞说想留在这里,柴悦宁还挺开心的。
她想,趁着时间还早,自己该带褚辞去买一些换洗的衣服。
当天晚上,两人在外边随便找了家面馆,填饱肚子后才一起回的家。
回家时,两人手上各提了两个袋,除了新衣服,还有些不方便与人共用的日用品。
她们一起将衣物和各类日用品归类放好,让这本就十分窄小的屋子,又多了几分拥挤。
不过,柴悦宁并不排斥这样的拥挤。
这份拥挤结束了她的独居,让她不大的屋子里多了一份久违的温度。
忽然之间,早上洗漱要分先后了,吃东西要煮双份了,用水偶尔要排队了。
心里有什么想法时,抬眼便能看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了。
为了帮褚辞尽快重塑正常认知,柴悦宁向忍冬借了几本图册,每天闲时都陪褚辞看上一会儿。
半个月前的她,肯定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也有坐在沙发上陪人看图识物的一天。
时间流逝,转眼又过了一周。
果不其然,收复信号塔的计划,又一次通过基地广播宣布延期。
佣兵队寄放在尤兰那边的货卖完了,柴悦宁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分账,躺家里偷闲的日子再一次安稳了起来。
就在三天前,基地主城区的拟真生态区,对外城居民开放了一次付费参观。
但是由于放票太少,很多外城居民有钱也没能抢到门票,拟真生态区便又做出了二次付费开放。
抢票日的午后,柴悦宁正躺靠在茶几边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茶几边通讯器的呼叫信号忽然响了起来。
“队长!你想去拟真生态区看看吗?卢启说他有个朋友能帮我们搞到票!”
通讯器那头传来了忍冬的声音,与以往略微沉稳的轻声细语不同,今日的忍冬明显十分兴奋。
忍冬一向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柴悦宁从她那儿借来的图册就满满都是旧世界的那些花草树木,还有各类早不知灭绝了多少年的飞禽走兽。
不过柴悦宁对那些东西一直不感兴趣。
所以她打了个哈欠:“有人陪你去吗?有我就不去了。”
“队长,那可是拟真生态区啊,里面培育了好多旧世界的生物,你真不想看看吗?”
“我……”
“褚辞呢?她也不想看看吗?”
柴悦宁一时愣住,目光下意识望向了一旁正在看书的褚辞。
褚辞抬眸,看向柴悦宁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好奇与期待。
这眼神,柴悦宁一看就知道褚辞是想去的。
她想了想,回问道:“这一张票多少钱啊?”
忍冬:“大概五六百吧?”
柴悦宁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比她想象中便宜一些,但偷闲了有阵子,最近又多了不少花销的她,确实已经负担不起两个人的票价。
就在柴悦宁思考要不要买一张票,让褚辞跟着忍冬他们一起去时,一旁的褚辞起身走上前来,对着通讯器说了一句:“我就不去了。”
忍冬:“确定哦?”
褚辞:“嗯。”
通讯终止。
柴悦宁歪了歪头,抬眼望向褚辞。
褚辞:“太贵了,我已经给你添很多麻烦了。”
柴悦宁:“一张还是买得起,我反正也不感兴趣,你可以和忍冬他们一起去。”
褚辞:“你不去,我不想去。”
柴悦宁沉思了一会儿,说:“还有机会的,等我们复工了,有钱了,我一定陪你去。”
“好。”褚辞应着,眼底浮起一抹笑意。
她重新坐回自己的小沙发,拿起倒扣在茶几上的书,认真读了起来。
基地广播里温柔的女声,恰也播到了拟真生态区相关的内容。
她说,那里有人造的日光与月光,微风和细雨,那里模拟了旧世界的美好生态,有如今地面上再也见不到的旧世界动植物。
她说,那里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自然”,是属于地下城基地的“光明”。
她说,拟真生态区是人类对光明的追寻,但人类将要追寻的也远不止步于此。
“人类终将寻回光明、自由,回到地面,拥抱玫瑰花般的爱情。”
她说着,广播里响起了一段优美的音乐。
褚辞轻声问着:“玫瑰花是什么?”
柴悦宁想了想,应道:“旧世界的植物,说是什么爱情的象征,反正已经是个历史名词了,这个世上早就没有玫瑰了。”
“拟真生态区也没有吗?”
“没有了。”
“为什么没有了?”
“我小时候学到过,基地生物学家在三十多年前宣布,包括浮空城在内,人类手中最后一颗玫瑰花种培育失败了。”
“没准还会有呢。”褚辞说。
柴悦宁有些诧异地望向了褚辞。
褚辞也望向了她。
“世界那么大。”褚辞轻声说着,“说不准,真的还有呢。”
她的声音那么轻,没什么力量,却偏偏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世界那么大,什么奇迹都会存在。
第11章
褚辞说,世界那么大,能被看见的地方,并不是全部。
生命脆弱,却也顽强。
人类在自己建造的基地里,让许多旧世界的生物得以避开地面恶劣的幻境,顺利繁衍生息。
地下城与浮空城不断交换着各自基地生物繁衍的信息,也不断判定某一个物种在世上彻底灭绝。
可世界那么大,地下城和浮空城又有多大?
有没有一种可能,在雾区的深处,又或者在人类无法涉及的远方,人类费尽心思想要守护的生命,已经自己寻到了合适的出路?
这番话,柴悦宁好像明白了,却又好像不太明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脚尖点着地面,轻轻摇晃着那把会发出咯吱响声的旧摇椅,双眼望着那有些裂缝落漆的白墙,不由得陷入了一阵沉思。
当她回过神来,褚辞已经安静地看起了手里的书。
当天夜里,柴悦宁趁褚辞洗澡的时间,为她换上了新买的床单被褥和枕头。
床上的旧物件,都是褚辞住进来前她用了一阵子的,虽然说不上脏,但自己用过的东西让人一直用,总归是有些不好。
撤下旧床单的时候,柴悦宁看见了一片飘落在地碎叶。
叶片很小,干枯的部位已经被压碎了,未干枯的部分呈黑色,是黑藤的枝叶。
“什么时候从上面沾下来的……”
柴悦宁小声嘀咕着,却不由得愣了下神。
很快,她回过神来,将换下来的床单放上地铺,弯身捡起叶子,不动声色地扔进了垃圾桶。
褚辞刚洗完澡,一头银白的长发还未擦干,柴悦宁便已抱着地铺上换下来的床单被套和枕套,走进了雾气腾腾的卫生间。
“我来洗吧?”褚辞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半湿的白色毛巾。
“不用,我洗就好。你把头发擦干点,湿着睡会头疼。”
柴悦宁说完,拧开了水龙头,水声哗哗,冲洗着换下的床单。
站在门外的褚辞默默把头发擦了个半干,又蹲在地上,用纸巾把滴落的水渍一一擦净。
她将湿毛巾挂上晾衣架的角落,回身走到茶几边,想要再看一会儿书。
茶几上,她倒扣的书本边,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感染测试剂。
褚辞犹豫片刻,只伸手拿起了那一本书。
不知过了多久,厕所里传来了柴悦宁的声音。
“褚辞,帮忙搭把手!”
褚辞连忙起身小跑过去,蹲在厕所门口,帮柴悦宁拧了半天的湿床单和湿被套。
一地的水,冰冰凉凉,带着些许春日的寒,打湿了她们光洁的脚,却掩不去眼底的笑意。
洗干净的床单和被套,就这样晾满了整个晾衣架。
它们挂在不大的客厅里,就像后面藏了另一个空间似的。
只不过,后面只有一堵白色的墙。
“等我再干几年,对基地做出的贡献够了,有资格进主城了,就可以分配到大一点的房子了。”柴悦宁说着,侧身望向了一旁靠站在墙边休息的褚辞。
褚辞目光不自觉瞟了茶几上的试剂一眼,淡淡问了一句:“怎么把那个拿出来了?”
“那个啊,给你换床单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掉出来的,就先搁那了。”柴悦宁说着,上前把它捡进了自己平日外出时随身的腰包里,笑道,“我这儿东西老乱放。”
“哦。”褚辞轻声应着,转身走进卧室。
柴悦宁想了想,把茶几上倒扣的书拿起,进屋递到了褚辞手中。
她看见褚辞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惊讶中似又携了几分欣喜。
“你等头发干了再睡!”
“嗯!”
褚辞接过柴悦宁递来的书,低眉翻看起来。
卧室的灯,今夜为她亮着。
柴悦宁侧躺在平铺的地铺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很快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