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将去便要入冬了。虽然南方气候好些,又是在谷中,但是师父身子薄弱,教主还须多照看几分。”
“我晓得,你既回去,也要多注意。”东方黎沉吟了一下,还是托底道:“若是难得争,便别去争,去寻希儿,想必会有些主意。”
这句嘱咐很奇怪,雪千寻与苏音、东方希二人也算是熟识了,合作多次,若真有什么事情该求助的当然不会客气,又何须她刻意点名?雪千寻眸子闪了闪,更坐定心中的想法,有些不安的看了东方云飞一眼,见到师父大人若有所思一脸正经才定了心神,轻声道:“千寻明白。”
“那你.....便去吧。”东方黎垂眼,忽见对面人的脚尖进了半步,温软带香的身体便挤入自己怀中。她僵了一下却没有把雪千寻推开,而是缓缓抱住。那人的下巴搭在自己颈间,温热的呼吸和柔顺的发丝皆若有若无的触碰着她的肌肤。她一时有些茫然,下意识的把怀中人抱的紧了,这其实也不过片刻,也就是那黑马甩甩尾巴的功夫,但两个人却都觉得好似过了许久。
“教主,可以吻我吗?”
东方黎蓦然浑身一抖,视线嗖的扫过门口的师父,下意识的想把雪千寻推开,却在碰到她时又停了手。今此一别,便是永别,她竟也不舍这怀抱,情愿久一些,哪怕是在师父面前。
但怀中的人却自己离开了,雪千寻理了理稍微凌乱的发丝,那头发只是简单的一束,有风来便飘飘洒洒。东方黎眼力不差,自然也看到了那洗的发白的旧发带。
心里好像被什么充斥,又像是被什么碾压砸过。
雪千寻盯着她,像是想记住这个模样,看了一会儿又忽然露齿笑了起来,凑上前来吧嗒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翻身上马,矫健果决。
“教主,若千寻再回来,可不许赶我走。”
那个人没有等她的回答便纵马去了,高大的黑马上,那个女子的身形其实显得有一点单薄。东方黎盯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眼瞧着她入了林,低垂眼收回了目光。
她从不叫自己为难,纵使是将永别的今天也一样。若她再等那么一瞬,或许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便会忍不住吻上去,那不是冲动,而是一种隐约的明悟。
东方黎知道,也知道她知道。但她终究没有等,东方黎也没有吻。
——-只因她从来不想叫我为难,我知道。
第97章 .跟屁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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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来喝杯酒?”
东方黎拎着酒坛飞身上了石台,拍开泥封,正要往口中去送,又怔忪停了下来。她坐在石台一角,左手边空出了很大的位置,那位置上曾坐过希儿坐过阿良,也坐过雪千寻。她用左手拎住坛口,把窖藏十数年的美酒倾倒了一小半,方仰头饮进喉中。
不远处的瀑布仍是轰隆壮阔,远眺过去的树林仍是绿影重重,唯独身边空荡荡的。
心里空落落的。
她忍不住低声叹息,人的一生总是面临着许多选择,而今这一次,便算是对两世执着的了断,若有来生,可不必痴恋,可潇潇洒洒,可坦然相待,也可去珍惜那样一个人。
这一坛酒她喝的不急,不过见底的时候却难得的有了几分醉意,她直直的从台子上坠下来,像那日那个痴傻的女子一般,不使一点内力,但台下却没有一个人会飞身接她,所以落地前东方黎还是清醒的运了劲,两掌反冲,负手稳落。她向着那块阴影下的石壁走去,刚迈步子就又顿住,石壁下的东方云飞转了轮椅面对着她一笑:“你的武功精进了许多,的确要比我当年好了。”
东方黎收敛去眼中的光芒,上前推着她,轻声道:“还是不如师父,前些日子去摘涧果仍有些吃力。”她本想问东方云飞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说到摘涧果却又跑开了心思,忍不住抬头远远去望,那边大红色一片犹生的繁茂。
“既然有些舍不得,又何必赶她走。”
东方黎回过神来,强自勾了嘴角,“我没有赶她走,只是要她回去处理些事情,师父莫要多想。”
东方云飞咳了两声,东方黎便赶忙停下来,伸手抚顺她的后背,抿着唇,默不作声。东方云飞却笑起来,瞧着她的模样,似是玩笑般问道:“你莫不是觉得师父要死了,又舍不得为师,所以支她出去,自己陪为师藏在这山谷?”
“师父真会说笑。”东方黎又直起身子推动轮椅,“但是一点也不好笑。”
“不好笑吗?”东方云飞笑了几声,抬头深深的看着她,悠然道:“我还以为你是想来触发这个大阵。”
东方黎脚步不停,似是不经意的问:“什么大阵?师父何时布的我竟不知。”
“你不知便最好,若是真的碰了当真要害死为师。”
这一句似乎暗指了什么,让东方黎的手指不由轻轻颤抖,她张了张口,定下心神方问道:“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为师夜观天象也为自己算了算命,本想着时日不多,便去碰碰那玄学禁忌,谁料还真算出点了什么。”她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的道:“许是我命不该绝,就在这几日,救命的人便该送到门口了。”
身后的人带了颤音,“师父,莫与我说些玩笑。”
东方云飞闻言不悦的回头看了一眼,“为师这么多年过来,卦卜的不多,但可没有不准的。”她又掐了个指决,瞬间眉开眼笑道:“救命的人虽还没到,我的小贵人却已经回来了,快推我回去。”
东方黎愣了一愣,忽的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又是希冀又是难以置信,将信将疑的也不耐烦还推那轮椅,直接把她背到身上便匆匆往回赶。这路途本就不远,更何况她那脚力,只一阵风声就回到了屋前的院子。她一跃飞上屋顶,四周打量了一圈,紧提的心又沉了下去。
“师父,你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东方云飞在后面敲了下她的脑袋,心中很是骂了一遍自己这木头脑子的徒弟,指着远处的密林道:“你瞧着,那不就快来了吗?”
林中忽动,带了碧浪滔滔,不同于秋风起伏,而是长长的一条线。东方黎盯着那条线瞧着,隐约闪烁出一个高大的黑影来,那黑影渐进,上面俯坐着一个单薄的人,长发飘洒,唇薄眸深,只出了林子一个翻身下来,抬头便对上她的眼。
“教主,镇上得了信儿。西边回来了个仙风道骨的长者,或许能够医得师父。”
东方黎盯着雪千寻看了有一会儿,见她眉间的喜色不似作伪,才跳下来把东方云飞放到一旁,有些焦急地问道:“需多久能到?”
“来信儿的时候是两日前,镇上的联系不上我们便没能及时禀报,算着日子约莫后天也就抵达了。”雪千寻弯着眉眼,松开缰绳上前扯住了师父大人的手,笑道:“殿下手底的人十分谨慎,这次赶来通传,必定是有些把握的,若真能把师父治好,当真妙极。”
东方云飞却只带了笑意回握她,顺带着朝东方黎甩去得意的一眼,那模样沾沾自喜,似乎在炫耀自己从未卜错。
这消息来的太急也太让人惊喜,倒叫东方黎觉得头晕,一颗心跳的飞快,又难免生出些不真实的感觉,生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就没了这救命的消息,也没了这个带回消息的人。她有些忐忑,又十分雀跃,犹豫了再犹豫,还是决定先把师父大人支开,于是强背了东方云飞进屋,又扯着雪千寻回到自己的屋子。她把人强按坐下,倒了杯茶,斟酌道:“这消息可是真的?”
雪千寻眨眨眼,点头道:“太虚宫的消息,应是做不了假。”
东方黎在她眼中搜寻半天,没找到什么不真实的迹象,但又隐约觉得她的神情没那么好,问道:“那么还有些什么别的消息?”
雪千寻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教主明鉴,刚才在师父面前没敢多说。新来的消息,牟指挥使在七日前故去了……是被毒杀,凶手还在调查之中。”
新皇登基,朝政不稳,皇权机构锦衣卫的指挥使又莫名暴毙,这可不是什么安稳的现象,那朱厚照在历史上也是有名的糊涂皇帝,压在希儿肩上的担子不想而知,若是江湖再乱,无疑是雪上加霜了。东方黎皱了眉头,看了看雪千寻,欲言又止。
她还记得那句,“若千寻再回来,可不许赶我走。”这催促之言,便怎么都说不出口。好在雪千寻仍是那个善解人意的雪千寻,一瞧她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在为难着什么,主动道:“教主莫急,你的心思我晓得。只是师父这边刚有了头绪我也放心不下,若是需要接个人置个药一类的,总需有人照应。那头千寻已经放出了风声,便说教主要回黑木崖主持大局,总能让那些魑魅魍魉收敛一些。我只再待几日,这头无碍了就立刻回去。”
她都放出了这话,东方黎自然也没什么可拒绝的,想了想道:“便依你所言,后日我就亲自去镇上接人。黑木崖那头你谨慎行事,多与希儿联络,若是真的出些什么事情,那些身外之物不要也罢,凡事保全自己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