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无心来听,贫僧多言且无宜,自便即是。”了无并不强人所难,颔首应允。东方黎闻言起身,走到门口又不知该出去做些什么,顿步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推门出去。这一推门没走几步就碰上了一边扇子煽动文火一边等候她的平一指,一见她出来就递上条子,“喏。”
东方黎伸手接过来一看,没什么表情,把那条子在手中揉成一个团,直接丢入了火中,抬眼瞧着外面白雪皑皑,想着出去兜兜转转,也让自己冷静冷静。
“那丫头请你出来便去见她。”
她步子还没迈出就被这声音唤住,她方才还有些奇怪平一指这等不管闲事的人竟会在这里等候自己而不是碰巧见到才传信,原来是应了雪千寻的托付,只是按说距讲经结束还要有一个时辰,雪千寻这般急切的想见自己是因着什么呢?
东方黎心中一动,问道:“她看了这条子?”
平一指躲躲闪闪,“也不是……哎,也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她强行要拿,你看她身子骨又不好我也不能伤了她……”他自知这段话不能取信于人,声音越来越低,但东方黎却没有十分在意,只是皱紧了眉头。雪千寻她看了这消息便急迫的想见自己,是因着什么呢?
那条子上不过短短八个字“五岳袭日,围而不攻”。若是平日里无事东方黎兴许还会去管管,然而此时黑木崖上并无她的心腹,雪千寻又需要她守着,那江湖杂事便再不入她的眼。何况五岳剑派与日月神教的矛盾渊源久远,有何曾有哪个把对方彻底剿灭过?黑木崖上人心不齐但实力犹在,外敌当前以任盈盈和众长老之能纵开拓不足,守崖应是无碍。
是故那边的消息虽然陆续有传来,东方黎却不是很担心,更让童百熊为首的“教主派”整顿实力按兵不动,只待事态渐明之际力挽狂澜。她心中有底便更不明白雪千寻在忧心什么,心思一转提步去了雪千寻的房间。
她推开门就迎上一股暖融融的热气,眯眼瞧见雪千寻解了裘披只穿着件玄色长袍靠在案几一侧,双手研磨,一听推门声抬了头又露出笑容来。
“教主今日来的这般早。”
东方黎因着这话心中一跳,她当然不好意思去讲自己提前“放学”的原因,清清冷冷的转移话题道:“平先生说你急着见我,可是为了黑木崖的事情?”
她这句不带什么语气,让这几日听惯了温声的雪千寻有些心慌,手上一顿,抿抿唇小心地问道:“教主可是责我逾越?”
若是当真喜欢一个人,她对着你恣意任性,你也总会觉得可爱,她对你小心谨慎,你反倒觉得心疼。东方黎看着她那样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头便似忽然被针扎了一下,要说痛也算不上难忍,但总归酸酸涩涩的,让她忍不住柔和了声线。“你莫要多想。”东方黎提了衣摆坐到雪千寻身边,从那黑色的瞳孔中只看到了自己,或许这个人本不是那么在意所谓的雄图霸业,只是单纯的在意着她以为自己的在意。
“日月神教底蕴深厚,区区五岳剑派不足为虑,我已令童右使率人马后备,你身体有恙,我不想你为这等事多费心神。”
雪千寻手中的墨石又转动起来,转回头轻声道:“我并不担心这些,只是觉得此事蹊跷。”
东方黎皱眉,“如何蹊跷?”
“五岳剑派实力本就不算十分强盛,如今既然借着神教内乱的由头大举进攻,又怎会做出围而不攻的架势呢?教主去听讲经的时候我曾唤太虚宫中人细问,最近的消息是晌午刚到,报的昨日之事。按这几日消息而言,五岳剑派抵河北已两日有余,头一日住在酒楼之中,昨日登崖只破山门,围而不攻,双方交手不过短短一刻,各自伤亡十数人,与往日争斗之况实难相符。”
东方黎沉吟了一下,敲着桌子道:“你的意思是五岳剑派虚张声势?只是这五大剑派各居一地,凑齐盟约已是大不易,若是虚张声势何必如此兴师动众?黑木崖山门易守难攻,若是他们不拿出真本事来也是万万不得攻破的。”
“教主也说山门易守难攻,这五岳剑派只死伤数人便拿下山门教主便不觉得奇怪吗?山门已破却无更多动作,要知武林纷争终究不比沙场,哪里又有围攻断粮之说?若他们所谋之事当真是覆灭神教,此时不乘胜追击,守在黑木崖门前作甚?”
“你是说他们另有所图?攻□□木崖不过是个幌子?”若当真如此,这群江湖客又是所图何事呢?距离黑木崖较近的也没什么大门派,难道是....“不可能。”东方黎摇摇头,否定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
雪千寻眼中亮了亮,“教主想到了?”
“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京城?我以为不然,江湖中人虽不乏高手却难能匹敌军队之利,以五岳剑派的实力,突然出手拿下个县城还是可以的,但若说京城便是大大的笑话。”就算不论人数和纪律,禁军之中也是高手云云,除了元末□□,哪朝哪代会因着江湖中人搅动了风云?
雪千寻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叹道:“教主如今因着我被留于这小小庭院当中,应不知朝中局势危急。西有安南国反叛,北有蒙古军奇袭,西南倭寇横行,烽火四处,狼烟未歇。”
“什么?”东方黎一惊,“太虚宫为何不曾报于我知?”其实这并不是她心中最想问的事情,她最震惊的是这些东西完全不符合她记忆中的历史!无论是史书中还是小说中,这一段时光均本该是平平稳稳的度过,直到小皇帝再长大个数年,才会有一场来自宗室内部的叛乱。是自己的到来改变了历史,还是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未曾从属于历史?她心中震惊,又想到身为长公主的东方希,不由握紧了拳头,努力想从纷乱的脑海中理出一点头绪,却被零散的记忆搅的更加急躁。
这神情落入雪千寻眼中,伸出手覆盖住东方黎的拳头,“教主莫急,太虚宫不报于教主此事想必也是得了殿下的授意。一来日月神教自身风波未平,二来殿下大概也有了应对的计策。朝廷中事非你我所能干预,但江湖之事却可略出绵力。”
“你觉得五岳剑派的行止与此番动乱相关?”
雪千寻点点头,低声道:“许是我多想了,这动乱频繁而起定非偶然,丝丝关联宛如有人掌控。五岳剑派与黑木崖之事乍看与此没有关联,但却着实蹊跷,教主有没有想过,以向问天之流怎会逃脱追杀,又能重返黑木崖,且结识并请来良公子、顾长风似的人物与教主为敌?”
第126章 .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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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只留下这个?”东方希两只手轻轻把薄薄的宣纸折起来。她身后的晴霁盯着那个背影,闻声眼中复杂,故作惊讶地问道:“殿下说什么?”
“不要跟本宫装糊涂。”那张纸被叠了七八折,变成小小的一块,东方希的手指在折痕处重重的按过去,把它压得死死的,但声音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苏家也算得上神通广大,竟可轻易出入皇宫。”
苏秋珉虽见不到她表情,心底却有些不安,提气感知却只探到两个人的气息,斟酌道:“殿下不必多心,家主只是想让大小姐回去,并无针对殿下之意。”
“苏先生是觉得本宫无力护住音儿,还是觉得本宫正忙抽不出空去瞧瞧苏家呢?”那折成一块的纸在东方希手中翻转了一圈被收入袖中,她终于回过身来正面对着苏秋珉,那模样严肃认真像是请教,暗处的希暮却浑身一个激灵,提神待动。
“苏家并不想殿下误会。”苏秋珉仍顶着晴初的那张脸,不卑不亢,“不过殿下如今也确实很忙,大小姐年岁既大,自不宜天天缩在殿下闺中,纵情同姐妹,也该各自一方天地。往日大小姐不愿归来,家主亦不强逼,如今既愿归去,但请殿下莫要太过牵挂。”
情同姐妹?她愿意?东方希嘲讽的一笑,并未插话,听着苏秋珉继续侃侃而谈,“至于殿下是否有空来苏家瞧瞧...若殿下到访,苏家势必扫榻相迎!”
“说完了?”东方希歪了歪头,“许是苏先生当真觉得本宫太忙了,但却不知本宫手底下还是有闲人的。这闲饭吃的久了....”她的声音拉长的一点,而后随着眼皮陡然一抬,“难免要找些活计来做。”
她话音未落,暗处里天天忙的脚不沾地的“闲人”希暮便一跃而出,长剑直指苏秋珉,另一处未八也闪身出来斜身护住东方希。只是二人的目标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由着希暮的长剑顶在自己的脖颈上。苏秋珉抬高了一点头,避开下颔的凉意,沉声道:“苏家也帮殿下给这些闲人找了些活计做。”
东方希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要离开,苏秋珉皱了皱眉,加快语速道:“川府十三库的粮草总须得有人去搬。”
东方希没有回头,挥手甩开袖摆。
“江南千车谷稻,西陇三千战马。”苏秋珉飞快的补充,她见那个背影顿住了脚步,心中松了口气,但又有一点苦涩。是庆幸也是遗憾。“还有些许消息。”她的语速又慢了下来,“十万禁军赴边,京城空虚,殿下以为这大明便当真俱是一条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