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磨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只是不动声色,说:“你说的这些故事主人公好像都是夫妻。”
卫微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儿祈求地说:“如磨,你和我说说话吧?”
赵如磨环顾四周,就是不看卫微,嘴里说:“我是在和你说话呀!”心里悲伤地想:不,不能说!
看见卫微露出如丧考妣的表情,心里松动,如他意地问:“当年你为什么要走?”
卫微张了嘴,“我……我……”地说不出来,虽然摊牌前预想过他迟早会问,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张口结舌,难道我能说因为我嫌弃你吗?
“不,你是为了你的前程。”好像你有前程似的。你又何必一定要戳开这血淋淋的真相?赵如磨目光灼灼地看着卫微,嘲讽地笑,“足下倾气力,孰若别时?”你费劲气力,和我们离别时相比,怎么样呢?你为了你的前程,不惜抛弃我。如今,你得到你想要了的吗?
卫微听到赵如磨的话心里一沉:果然,你如明镜似地看到了我的私心。的确,我是为了他人的流言蜚语,为了自身的前程才离开你的。原来你知道。
“既然这样,如今你为什么要帮我?”卫微想了想问。
赵如磨诧异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如此难看:“因为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说过的,你不信吗?”即使你抛弃我,也是如此。
两个人都沉默了,卫微说:“这些年我独居书斋,不问世事,你知道是的为什么。”
“我知道。”赵如磨点点头,“这些年我一直独身,四处漂泊,你知道是的为什么。”
“我知道。”
第37章
“这些年我独居书斋,不问世事,你知道是的为什么。”
“我知道。”
“这些年我一直独身,四处漂泊,你知道是的为什么。”
“我知道。”
“不,还有一些原因你应该不知道。那一年我订了亲,见到了那位名门淑媛,突然想到了我的嫡母。”赵如磨低了头,慢慢地说,“家里的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是外室之子,我母亲终生不能进赵家的门最大的阻力是我嫡母不同意。赵夫人娘家姓王,名门之后,育有一子,正直善良,就是我大哥。我十三岁那一年大哥疯了,二哥死了,三哥出家了,我这才有机会将养在赵府。所以可以说,那时候我几乎得到了大哥的所有东西。我刚进赵家的时候惴惴不安,如惊弓之鸟,但是一路平安,后来知道都是我嫡母的功劳。来南山前我去拜见过她,她是一位真正的名门淑媛,没有因为独子的事迁怒于人,反而尽了自己的责任。你看她的一生,多灾多难。年轻的时候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经不住丈夫拈花惹草,与丫头出身的姨娘争宠,还争不过,最后自己的孩子也没了,还要抚养别人的孩子。我看到与我定亲的那位女子,心里想,她若是配了我,恐怕就要步我嫡母的后尘,恐怕还不如些。这世间苦难这样多,我无能为力。我唯一能做到的一点是,这世间苦难,至少不能是因为我。”
“我知道了。”卫微沉默点头,不赞同地说,“你怎么这么说,你到底与你父亲不同。”怎么人配了你,就比你嫡母的遭遇还不如些。你父亲拈花惹草,你却是个长情的。
赵如磨挑了眉:“难道我与赵大人不是同一种货色?”谁又知道这种深情专情长情背后是什么?
卫微心里越发不适,听见赵如磨转了身子端正地对着他,“我衷心地希望你早日娶妻生子,真的。”其语气之诚恳,让人一听就知道这说的是心里话。
卫微瞪大了双眼,想:娶妻生子?你真是这样想的?但是赵如磨又灼灼地看着他,不能不回答,只能敷衍道:“嗯……好……我知道了,你也是。”说完半点也待不下去,告了一声辞,飞一样地跑了。
剩赵如磨在窗边久久凝望。这就是我们分别十几年重逢后的交锋,相互责难,推诿,憎恶以及纠缠不清,我以为你嫌贫爱富,你以为我人品低劣,幸运的是最后到底我还是把祝福说了出来,活着要比爱一个人更重要。
卫微终于知道,分别给赵如磨带来的伤害不是一两句话可以弥补的,那种被深爱的人抛弃以及痴心错付的痛苦每一分每一秒不在折磨人。从此他再不相信世间真情,他以为世间万物都是一个笑话,就像他把一颗真心奉上对方不要一样。也不知道他在这种折磨下是怎么坚持下来,现在表现正常的。也许他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克制,平时表现才那么面无表情,而如果没有这份控制,现在在明面上的就是刻骨的仇恨了。但是重逢之后,他又不是愤世嫉俗的人,他终于将愤世嫉俗的负面情绪压下,举止得宜。所以,他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一样。
卫微心里想:这就是我爱的人,如此矛盾,如此复杂。但是如果他们心中的寒冰没有消解,说再多的客套话都是没有用的。大风起,雪纷飞。卫微独自一人走到路上。
卫微走后赵如磨直接去了县衙,说了这案子如何了结,曹溪仍旧不出面,只差了人前来应对。赵如磨办完了事,顺便将许少夫人安葬在卫家墓地。尸体烧得太厉害,只捡了几块骨头,连平时穿的衣冠也找不到。赵如磨站在坟前心里想:这就是一个人的一生了。许少夫人一死,长公主就得到了消息,肯定是在身边安插了暗哨,却不知这暗哨到底安在何处?
回来时见卫龙卫虎其中一个候着,进门就急报:“大人,卫少今天回来的时候,落了水。”声音还带着哽咽。
赵如磨心一惊,一时没有听清,又似乎是听清了的,好半晌才颤抖着问出一句:“人,死了吗?”
卫龙见赵如磨脸色苍白,像死了人似的失魂落魄,立马知道自己话没有说清楚,这位想得太严重了,于是否认道:“没有,人还活着,只是受了惊,又受了寒,现在昏迷不醒,大夫说去了半条命。”
赵如磨感觉自己的心又回到肚子里。卫龙见赵如磨一直沉默,疑惑地问:“大人,你不去看看少爷吗?”
赵如磨站在铜镜面前一颗一颗地系上纽扣,慢慢地说:“我就不去了。”我去做什么,难道我有惊天医术,能起死回生。
卫龙心中奇怪,想说,可是少爷在昏迷中一直喊你的名字。可是看着赵如磨异于平常冷冽的神情,到底没敢说。
身边有人见赵如磨打算出门的样子,上前问:“大人是要出去?”
赵如磨“嗯”了一声,说:“我去会会他。”会会那个推卫微下水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旁边站着的两个觉得赵如磨盯着铜镜扣扣子的表情太过用力,像是要杀人。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十几天前那个少年也是被扔到水里冻了一夜的。
卫微醒来已是几天后了,他是去找赵如磨回来的路上突然被人推进河里的,来的时候没有带人,他一个人来来回回去赵如磨那儿也已经习惯了,河间是他生长的地方,怎么会想到竟然会有危险。十月末的天,河水冰凉,加上他突然被推进水里,受了惊吓,又不会游泳,呛了几口水,去了半条命。亏得附近有几个小伙走过,见过水里有人挣扎,救了出来,不然还真不好说。
卫微身子骨单薄,受了惊受了寒,回来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胡话。有知情的看着不忍,着人去请赵如磨来,谁知竟没请到。等卫微挣开眼睛已经是几天后了,他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阿宝。”惊醒之后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下意识的问:“什么时候了?发生了什么事?我这是在哪?”
下人一一回答了他,卫微觉得怪异,下意识地问:“如……赵大人来了没有?”却见下人一个个不敢说话。
卫微不知道是什么事,挥手让他们下去了。自己落了水,赵如磨竟然没有来过,怎么会?等到出门时听到众人窃窃私语,抓了人问才知道:原来县衙放出话来,上个月京里来的钦差,原来是个冒牌货,如今被县太爷察觉,正关在牢里呢!
另一边,曹溪罕见地出现在阴暗的监牢里,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蓝嘴茶壶,煞有趣味地问:“赵大人,你不惜假冒钦差,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到底所谓何来?”
“我要见卫微。”牢里着白衣站着的果然是赵如磨。脱掉了官服与常见的常服,如今只着白色单衣背对着站的笔直的人,显现出了他隐藏的风骨,多了一份风流。
见他不理不睬,旁边自然有人替知县喝道:“那书生,县太爷问你话呢!忒没有眼见,别给脸不要脸……”却被曹溪打断,虽然世间但有风骨,难逃被折断的命运。但不知为何,他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人无端被小人折辱的场景。
曹溪拿了一张纸,很有耐心地说:“赵如磨,你十三岁被接回赵家,十五岁来到南山,二十岁拒掉与张相家的亲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那在宫中为妃的姐姐,不久在宫中暴毙。先帝不久颁了圣旨,抄了赵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若是当年你应了张家的亲事,也许赵家会有转机也说不定。你到底为的什么拒了飞黄腾达的机会?现在可有后悔?如果没有赵家,你现在与看门的门子有什么两样?赵家既对你有生恩,又有栽培之恩,然而在赵家需要你的时候你什么都不做。世上像你这样没心肝的还真是少见,之后你一直穷困潦倒,一事无成。便是这样那也就算了,可是今年,陛下即位,长公主用事,你竟然跑到一个女人的麾下,为她所用,你年少的情怀与风骨都被狗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