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 (三山无月)

　　虽然大家一直对莫少廷自诩的“波音机队第一帅”嗤之以鼻，但也不得不承认，除了油嘴滑舌之外，莫少廷确实长相颇佳，再加上一头半长半卷的头发，很有文艺摇滚青年的气质，特别能吸引那种梦想当“浪荡子最后一个女人”的小姑娘。
　　莫少廷的风流史从高中就开始了，甚至比尹琛还早，名气冠绝初高中上下六届师姐妹。至于打篮球有妹子加油递水，早上上课座位里能开早餐铺，时不时收到贴着粉红贴纸的告白信，他更是习以为常。
　　那时候的莫少廷，是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也会被一个女人拴住的，姜思琳恐怕也不会。
　　可光阴飞逝，十年前的小混账变成了大混账，懵懂的心思也终于化成了经年累月的执着。
　　尹琛和贺尧到莫家的时候，莫少廷刚整理好行头，正在莫妈妈的叮嘱下准备着带到饭店的东西。尹琛乍一看差点没认出来，对方新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一身白得刺眼的贴身西装，干净又英挺，从文艺青年摇身一变成了业界精英。
　　“你竟然也有这么人模狗样的一面。”尹琛瞠目结舌。
　　莫少廷拢了拢头发，冲尹琛和贺尧抛了个媚眼，“不要轻易爱上我，我今天就要成为别人的男人了。”
　　尹琛：“对不起，原来是我看走眼了……”
　　莫妈妈看到贺尧，神色一喜，赶紧过来拉住了他的手，一脸感慨：“尧尧啊，这么多年没见，都这么大了。”
　　“阿姨好。”贺尧笑眯眯地点头，随即歉然道，“回国以后发生了不少事情，实在是太忙了没来得及来家里看看您。”当年贺妈妈还在国内的时候，和莫妈妈关系不错，贺尧这番话说得也是情真意切。
　　莫妈妈想到贺家这些年的变故，也叹了口气，“没事儿，那都是虚礼，人回来就好，以后还走吗？”
　　贺尧看了尹琛一眼，微笑着回答：“不走了。”
　　“那敢情好，”莫妈妈喜上眉梢，“你能回来给我家廷廷当伴郎实在是太好了。他当时和我说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想当年，我和你妈妈刚怀的时候还讨论过要不要结个娃娃亲，”莫妈妈一脸陷入回忆的怀念，说着瞪了莫少廷一眼，“本来以为是个如花似玉的，结果生下来竟然是个浑小子。”
　　莫少廷平白挨了一瞪，委屈地直哼哼，“妈……”
　　莫妈妈被他这囧样逗笑了，“不管怎么样，总算也是要结婚的人了。”
　　尹琛在一旁偷笑。
　　莫妈妈发现了一直没吭声的尹琛，也对他耳提面命起来，“小琛啊，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没个动静？”
　　莫少廷添油加醋道：“是不小了，今年30了。”
　　尹琛赶紧回答：“快了快了。”他就知道，挡箭牌莫少廷结婚以后，自己免不了要被长辈们提点着。
　　“那尧尧呢？有对象了吗？”莫妈妈又问。
　　贺尧微微一笑，“有了。”
　　“哎呀，是中国人吗？”八卦模式打开。
　　“是。”
　　莫妈妈一脸“我们大院小辈儿就是争气”的样子，笑道：“咱尧尧的眼光肯定差不了，找的对象肯定也是貌美性子又好。”
　　尹琛闻言眼角一抽，莫少廷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贺尧也抿着嘴笑得淡然，貌美？那是自然。至于性子好嘛……他瞟了尹琛一眼，心里想着，大概在床上的时候勉强算吧。
　　莫妈妈被这三个小辈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好在吉时快到了，她也没顾上问，带着莫爸爸赶紧上车去了。
　　这一场标准的中式婚礼可是让贺尧大开眼界，又是撞门又是塞红包，两个伴郎全程恪尽职守，帮莫少廷冲过了女方设下的重重陷阱，等真把姜思琳从家里抱出门的时候，他们简直要被累脱一层皮。
　　尹琛直接瘫软在后座上，靠着贺尧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说：“还好老子以后不用这么结婚……”
　　贺尧哭笑不得地握住他的手。
　　过了一会儿，新娘那边的伴娘也上车了，一个是熟人戴婧，另一个尹琛倒是不认识，好像是姜思琳的大学同学。
　　发车了，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向饭店，很快尹琛发现那个不认识的伴娘总是偷偷瞟着贺尧，于是他挺直了背，挡在了两人中间。那女生明白自己的小心思被人发现了，红着脸看向窗外，再也没回过头来。
　　这一切被贺尧看在了眼里，低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尹琛瞪他。
　　“笑你终于也体会到了我的痛楚。”贺尧冲他眨眨眼。
　　尹琛还在愣神的功夫，戴婧已经悄声吐槽道：“你俩真是个祸害，还好内部解决了。”
　　之后到了饭店，婚礼按部就班地进行。仪式之后新人就换了中式服装挨桌敬酒，莫少廷的朋友太多，性格又特别直爽，虽然尹琛和贺尧没少为他挡酒，但挨个桌喝下来，还是把他喝晕了。
　　姜思琳穿着旗袍高跟鞋实在拖不动迷迷糊糊的老公，只好把人交给了两位伴郎。
　　“我他妈还一直以为那是传说呢！合着还真有人会在新婚之夜喝多啊？你说你是不是傻，喝不了就兑水啊。”
　　尹琛一边骂着一边和贺尧把人扶到了酒店楼上的婚房。刚推开门，莫少廷就呻吟一声冲进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
　　两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怕他死在里面，看他吐得差不多了，又把人扶到了客厅坐下。
　　吐完以后的莫少廷看起来清醒了一些，他的目光在贺尧和尹琛脸上反复扫视，忽然咧着嘴笑了，哼哼唧唧地问：“你们俩，真的在一起了？”
　　两人相视一看，眼神皆是茫然的，不约而同地想着这家伙难道醉得都失忆了？
　　见他们没回答，莫少廷又开口了，这回像是对尹琛一个人说的：“琛子，你和老尧不一样，你不是天生的，万一后悔了……”说到这儿他似乎明白了这话的不合时宜，于是自嘲地笑笑，“嗨，我自个儿在这儿瞎操什么心呢。”
　　莫少廷的话触动了尹琛的心弦，他咬着唇，沉默了半晌说道：“我不会后悔的。”
　　“哈哈，好！我就知道，你向来也是这个性子，”莫少廷笑着点点头，“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们来做伴郎？”
　　两人摇头。
　　“以后你们结婚未必有这个排场，提前体验一下也好。你们两个人都是我发小儿，不能给你们办一场，我于情于理都过不去。”
　　尹琛这才发现，自己和贺尧的礼服，其实是一对的。
　　莫少廷从沙发上起身，搂住了两人的肩膀，有些哽咽地说：“这条路不好走，但是你们记住，万事有哥们儿挺你们。”
　　说着他拉过尹琛的手，说道：“如果贺尧对你不好，哥们儿带人去揍丫！”然后他又拉过贺尧的手和尹琛的叠在一起，“同样的，尹琛要是招蜂引蝶，我帮你收拾丫！”
　　似乎是因为这话太过鸡婆，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这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竟然有些收不住，尹琛的眼角甚至都渗出泪来。
　　拥抱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头，继而大家就一起放声唱起歌来，不论调，不记词，轻快得就像年少轻狂的时候。
　　“天气不似如期，但要走，总要飞；
　　道别不可再等你，不管有没有机；
　　给我体贴入微，但你手，如明日便要远离。
　　愿你可以，留下共我曾愉快的忆记；
　　当世事再没完美，可远在岁月如歌中找你。”
　　时光飞逝如斯，转眼已过半年。
　　今天，是尹琛以见习机长的身份最后一次与其他机长搭班的日子，而同组的机长，正是贺尧。
　　等尹琛下次再登上B747时，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尹机长了。他身边的位置，将会迎来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副驾驶，在此学习、进步、成长，直至他们能够独当一面。
　　至于那个人……尹琛想着，偷偷看向身侧，他的位置既不在左，也不在右，而在心里。
　　巡航过半，两人都窝在休息舱里小憩。尹琛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却忽然发现在飞机斜下方的云层上，出现了一圈彩虹色的光环。
　　那光晕包裹着机身在云上的投影同速移动，仿若彩虹正在守护着航班前行。
　　“快看！是Pilot’s Halo.”
　　如此梦幻温馨的景象让尹琛大为激动，他捅了捅旁边的男人，兴奋的就像是一个新驾驶。
　　贺尧笑着挤兑他：“你不是说见怪不怪了吗？”
　　尹琛知道他在说两人的初次见面，有些局促地解释道：“和你一起看，这才是第二次。”
　　听到他这么说，贺尧的眼眸笑成一弯弦月，“当时你嫌弃有Pilot’s Halo的时候气象条件不好，那现在呢？”
　　尹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温柔一笑，复述了当时对方说过的话：“漫长航线上的陪伴，才是长情。”
　　相同的场景，相同的人，但感情却与那时截然不同。
　　两人对视良久，都沉默了，难以言喻的感情在各自心中涌动，胸口像是被填满了，胀胀的，似乎随时都会破胸而出。
　　“琛，”忽然，贺尧打破了宁静，“你觉不觉得，它好像一个戒指。”说着他握起尹琛的手，对着窗户外面的彩虹光环做了一个套入的动作，笑道：“戴上了。你看看，这回尺寸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