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 (三山无月)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第十章 尾声
　　
　　尹琛还记得，当航刊的记者问他为何选择这份职业时，他的回答。
　　“不是我选择了飞行，而是飞行选择了我。”
　　在他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听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成长，后来母亲去世了，父亲偶尔会带他跟着机组执行任务。第一次进入驾驶舱的时候，尹琛被那些繁杂的按钮和装置震撼了，小心翼翼地缩在驾驶舱后排，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庞大复杂的机械。
　　尹正涵看到他的眼神，还以为他的儿子一定有许多问题要问。可没想到，尹琛看了看他和副驾驶制服上的肩章，最终只问了一个问题。
　　三道杠和四道杠有什么不一样？
　　这问题问的简单，答起来却不容易。但尹正涵不想搪塞这个对于飞行有所憧憬的少年，他思考了一下，还是认真回答了。
　　虽然当时年幼的尹琛什么都没听懂，但他在二十年后，却用实际证明自己已经完成了蜕变。
　　由于在鸟击迫降事件里的优秀表现，尹琛成为了安航的英雄。公司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型的机长授章仪式，而尹正涵也被公司特别邀请回来观礼。
　　在同事们的簇拥中，公司总裁亲自为尹琛佩戴上了新肩章。
　　尹琛看着那金灿灿的四道杠，心中百感交集。为了它，他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累，他曾经期待过，也曾失望过。可当今天他真的获得了它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尹琛，说两句。”隋和把话筒递给他。
　　尹琛接过话筒，却迟迟没有开口。他含笑扫过台下众人，他看到了年轻的飞行员们期待的眼神，资深同事们肯定的目光，最终他看到了自己父亲爬满皱纹的眼和花白的头发。
　　他略微定神，已经想好了开头。
　　“很多年以前，有一位机长曾经告诉我，机长肩膀上的四道金杠，每一道都有独特的意义。”
　　“一道杠代表专业，二道杠代表知识，三道杠代表飞行技术。这三道杠在我进入安航后不久就获得了，”尹琛说着视线凝结在了人群中熟悉的那个人身上，贺尧也正看着他，脸上挂着鼓励的笑容。尹琛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这第四道杠，我却用了五年才得到。”
　　“这第四道杠，代表着责任。”
　　责任有很多种，但终究无非“心中无愧”四字。
　　尽己所能，无愧于人，无愧于己，无愧于心。
　　尹琛一直以为，自己成为飞行员是一条命中注定的路，他根本没有选择。因为在尹家人的血脉里，向来铭刻着云端的印记。他从小听着引擎的轰鸣声长大，五岁就开始在父亲的模拟机上飞起落，对于自己的技术，尹琛向来有着足够的自信，但对于是否钟情飞行，他却始终保有着一分疑问。
　　他曾经设想过无数次，若是能够辞职，自己想要做什么？可他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而这答案，在贺尧受伤的时候变得明朗了起来。
　　没有选择，其实也是一种选择。
　　“……戴上这个肩章意味着我将负起更大的责任，但我已经准备好，将时刻牢记身为机长的使命，为公司的安全运营做出自己的贡献。”
　　随着尹琛发言的结束，全场掌声雷动。在场的人们无一不为他的话所感动，眼中纷纷投射出敬佩的目光。而贺尧看着他的眼中，则带着一如既往的柔情。
　　尹琛脸上扬起淡淡地笑容。
　　有些感情，总是在你没有察觉的时候就生根发芽了，它们没有那么疯狂炽烈，不会惊天动地，但等你发现时，却已经深入骨髓。
　　就如同当年在那个暧昧喧闹的酒吧里，两人第一次相触的唇。现在回想起来，谁又能说得清，当时心房的轻颤，是由于紧张还是激动？
　　无论是飞行，还是爱情。
　　He didn’t choose the best, the best choose hi
　　短暂的仪式结束了，贺尧代表机队为尹琛递上一捧鲜花。公司总裁本来还想和尹琛多聊几句，却被尹正涵拉走了。
　　贺尧看着尹正涵的背影，笑道：“你父亲倒是看开了。”
　　尹琛笑道：“何止看开，他现在都开始为咱俩操上心了。自从知道莫少廷结婚的事儿，天天问我什么时候把你拐进门儿。”
　　“你确定你没说反？”贺尧挑眉。
　　“你家门儿和我家门儿有什么不一样吗？反正都是自家门儿，”尹琛说完，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赶忙低头打量了一下花束，接着微微皱起眉，“你知道我对百合花粉过敏的。”
　　“是啊，所以要把每根花柱的花粉都洗掉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尹琛仔细一看，花心里还真是干干净净，难怪没有闻到百合花冲鼻的花香，心底有些感动，就说道：“何必这么麻烦……”
　　贺尧笑得温柔，“若不是如此，就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完成求婚的壮举了。”
　　说着，他用指尖一点花茎，一朵含苞欲放的百合花轻轻一抖，层层叠叠的花瓣依次绽开，露出翠白的花蕊，而花柱上，竟套着一个银色的指环。
　　尹琛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戒指，许久无言。
　　“答应吗？”贺尧轻声问。他看到对方的沉吟的表情，心里难得有些紧张，便出言调笑，“考虑得太久，我可就要去别处备降了。”
　　尹琛瞥他一眼，勾起嘴角，“我确实是在考虑……考虑自己能不能戴上这戒指。”说着他欣然拿起指环，自行套在了自己的中指上，转动手指。果不其然，戒指在尹琛中指上转了两圈，然后在贺尧震惊的眼神中，轻松简单地掉落在了他的手心。
　　“不觉得有点儿大了吗？如果说要送扳指，应该买玉的吧？”尹琛觉得贺尧吃瘪的表情真的好可爱，成心逗他。
　　贺尧的脸有些红，慌张从尹琛手里抢回戒指，解释道：“好像是订戒指的时候把号码搞错了……这次不算……”说来他也是背，第一次想在机上求婚，结果出了鸟击事件把戒指搞丢了，这次又直接弄错号码，好不尴尬。
　　难道他和戒指这种东西天生犯冲？可是不用戒指，又能用什么套住对方？
　　尹琛心底一阵偷笑，但看男人的神色逐渐失落了起来，有些不忍，赶紧转移了话题，问道：“为了今天，你策划了多久？”
　　“眼睛还没好的时候我就在想了。”贺尧默默叹气，可惜准备这么久临场还是掉了链子。
　　“这样啊……”尹琛慢慢地说着，忽然靠近了贺尧，低声对他说，“其实那时候我心中也有个计划。”
　　“什么计划？”
　　“我想在仪式上吻你。”
　　贺尧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尹琛堵住了嘴。
　　在围观群众的一片抽气声中，青年毫不介意地用舌尖拨开男人的齿贝，温柔地探入他温热的口腔，挑逗着对方尚不及回应的舌。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想什么就做什么，从不介意别人的看法。
　　贺尧理智上明明对于这肆无忌惮是批判的，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进行了回应。
　　其实自己最开始，就是被这样的他所吸引的不是吗？
　　那么自信、耀眼，活力四射地闯进了他的生活，让彼此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人的吻逐渐缠绵了起来，围观的年轻同事们纷纷发出了口哨声。
　　徐英看着他们，惊讶地问身旁的隋和：“老隋，这怎么回事？”
　　隋和一脸淡定地看看他，问道：“你竟然一点不知道？”
　　“不知道啊！”徐英有些抓狂。在他的认知里，一个是不苟言笑的铁血机长，一个是技术高超的后起之秀，他们平日里除了一起排班，交集也不算很多，怎么就成了一对呢？
　　隋和呆住了，“你这眼神儿究竟是怎么通过体检的。”说完背着手踱步走开了，只留下依旧茫然的徐英。
　　在一旁听着的刘副驾驶过来拍了拍自己老搭档的肩膀，安慰道：“徐机长，你也别伤心，你只是不像其他人那么八卦而已。”
　　徐英哭笑不得，“合着连你也知道？”
　　刘副驾驶点点头，“那是当然的了，因为……”他抿嘴一笑，表情忽然娇羞了起来，“因为人家也是啦！”
　　徐英：“……”
　　刘副驾驶：“徐机长，其实我偷偷告诉你，咱们机队还有○○、□□和×××也是钙啦，×××以前还和我说他暗恋过你，不过人家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是B787机队的△△……”
　　徐英：“……”你要不要这么简单粗暴地就给人家出柜了！
　　这个世界，哦不！他们机队，到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什么？！
　　在不远处聊天的安航领导和尹正涵也被这嘈杂的声音惊动。
　　“发生了什么事？”领导说着就要回头去看，却被先行一步看到了事情发展的尹正涵强行拨回了头。
　　“年轻人庆祝一下而已，咱们这把老骨头还是躲远点。”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领导直接拉出了会议室，“走走走，我请您吃饭去，以后我家还有个儿子得拜托您多照顾着点儿呢……”
　　儿啊，当爹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尹正涵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顺手关上了会议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