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 (三山无月)

　　Alden莫名地看着表情僵硬的尹琛，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这就走。”尹琛突兀地站起来，迅速收拾好书本就往门口冲，与Alden错肩的瞬间却被对方拉住。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怎么了？”
　　被握住的手腕像被火烫了一般，尹琛局促不安起来。
　　Alden皱起眉，将尹琛带到了走廊里，柔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事……”尹琛不敢直视对方，只是低声地说，“我就是来自习的。你明天……抽空回去一趟，有人来给你送了东西。”
　　Alden怔了一下，手上的力度便减小了。尹琛趁机收回右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自习室。
　　走廊里的灯忽的闪了两下，钨丝发出了一阵颤抖的悲鸣。Alden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还有一周便是CPL考试，这段日子Alden每天晚上都在自习室为学员们答疑。11月底的珀斯已经逐渐进入热夏，自习室里的学员们忍受着湿热空气和考试压力的双重折磨，纷纷缴枪投降，9点不到就各自回了寝室。
　　尹航也正收拾这书包准备走，却被Alden叫住。
　　他看得出对方有话要说，只好忐忑地跟在Alden身后。两人一路无言地走到了停机坪，Alden忽然停了下来。
　　“尹琛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他问。
　　尹航立刻就想到了昨夜尹琛反常的朋友圈和微信消息，心下一紧，不过还是神色如常地说：“没说什么啊。”
　　“他很反常。”Alden看了看尹航，欲言又止。
　　尹航相信不是自己的错觉，借着停机坪上的灯光，他看到了面前男人眼中的担忧。
　　“好吧，”尹航认命般地口气，“我哥说他昨天见到你的小情人了。”
　　见Alden沉默不语，他又好奇地问：“他跟我说你是Gay，这是真的吗？”
　　Alden看着尹航，平静地回答：“是真的。”
　　尹航闻言挠挠头，“你放心。其实我哥和我都比较开放，对于同性恋并不会有什么偏见啦。”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哥吧，大概只是觉得有点突然。毕竟你们关系那么好。”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和他亲自说一下？”尹航试探性地加了一句。
　　“嗯，我会的。谢谢你。”Alden点点头，“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先准备考试。”
　　“嘿嘿，”尹航笑道，“不客气，你加油。”然后冲Alden摆摆手，走向寝室。
　　Alden见他走远，便继续在停机坪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看了看月亮，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很久没有打过的号码。
　　“Hey，看看这是谁？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接到你的电话了。”话筒里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不过你应该看看时间再打来，我这现在才几点啊。”
　　“对不起，我以为你还在澳洲。”Alden驻足，问道，“回美国了？”
　　“恩。”对方抛来一个鼻音，“怎么，想我了？”
　　“Ivan，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啊。”对方轻笑，“钥匙拿到了吗？”
　　Alden闻言皱了眉，“你去过我家了？”
　　“对啊，还见到了你的小可爱。”Ivan笑道，“眼光不错，我都差点想问他要电话。”
　　“他是直的。”Alden说。
　　“A-oh，”Ivan咋舌，“难度有点大啊。”
　　“好说，只要你别捣乱。你和他说了什么？他被你吓坏了。”
　　身在芝加哥的Ivan闻言眯了眼，“你凌晨扰我清梦就是为了质问我和你的小宝贝说了什么？”
　　“不是质问，是询问。”Alden纠正道。
　　Ivan不爽地哼了一声，“我和他说‘你男人的驴鞭掏出来可以直接把你的直肠戳烂’，怕了吗？”
　　Alden轻哼一声，“你还是老样子。”
　　Ivan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Alden，你为什么要离开美联航？如果我说我想挽回，你会回来吗？”
　　“Ivan，你是个聪明人，何必骗自己呢。”Alden望着天上的月，不由自主地眯了眼，像是畏惧了这柔软的光线，“人在外面漂泊久了，总会想回家，不是么。”
　　“你只有在这个时候像个中国人。”Ivy沉默了半晌，问道：“我不能给你的，他能吗？”
　　“我愿意试试。”Alden说。
　　“你不是想知道我对他说了什么吗？”Ivan自问自答，“我对他说，‘祝你们幸福’。”
　　挂了电话，Alden仍旧站在原地，他静静地看着月亮，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
　　Kelvin因为食物中毒住院了。
　　John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尹琛，尹琛幸灾乐祸地暗笑，心想这绝对就是报应。之后John话锋一转问他能不能来帮忙带第二天的双发实飞模拟时，他立刻就答应了。
　　等挂了电话他才反应过来，既然是实飞模拟，那肯定会见到Alden。
　　心里莫名地有些忐忑。
　　摊牌后的第二天，Alden就回家拿了钥匙。但是尹琛那天却特意躲了出去，在市中心的图书馆里呆了一天。
　　这几天他虽然和Alden偶有联系，但只是通过电话请教一些技术上的问题，并没有面对面的机会。对于尹琛的问题，Alden向来回答的细致，但每次当问题解决完想要把话题转到两人身上时，尹琛就会立刻公事公办地道谢，并迅速挂断电话。
　　有时候，尹琛也扪心自问，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像老鼠怕猫一样躲着Alden。
　　只是因为他是Gay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在尹琛混乱的交际圈里，同性恋并不罕见，他也曾和他们打过交道。甚至他也有一些朋友是“双向插头”，男女不忌。
　　尹琛不得不承认自己大概是太过敏感了，并且越想越认为这就是原因。
　　他从心底觉得Alden其实并不喜欢他，只不过把自己当朋友，最多是有些交心的朋友。但不知怎得，越是如此宽慰自己，尹琛的心里就越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股抗拒。
　　混乱的思绪并不能减缓时间的流逝。
　　第二天一早，尹琛开车前往飞院。
　　他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自己。一如既往俊逸的面容，只是眼眶有些发黑，平添了几分憔悴。
　　他懊恼地揉了揉黑眼圈，只恨自己的思绪总是不受控制。
　　John非常感谢尹琛的支援，他也清楚对方正在改装机型的重要关头，只有下周的理论考试通过，尹琛才能尽快开始模拟机训练。
　　“Alden，”John呼唤道，将尹琛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叫了过来，“Kelvin负责的学员名单在他手里，你们交接吧。”说完便离开了。
　　Alden冲尹琛点点头，打了个招呼。看到了他的黑眼圈，便递来一杯罐装咖啡，说：“别太拼了。”
　　尹琛接了过来，勉强扯出一抹微笑，说：“我没事。谢了。”
　　“尹航已经跟我说了，我知道Ivan去找过你。”Alden这次没有给尹琛任何回转的机会，上来就直奔主题，“我要说明的是，虽然我是Gay，但也不意味着不能有同性的朋友。”
　　尹琛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敛了视线。
　　Alden脸上挂着无奈的微笑，似乎对于尹琛最近的行为很不满，“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你可以不用再这么刻意得躲着我了吗？”
　　对方说的直接，尹琛也没法再避讳了，只好扯动嘴角笑笑，尽管这笑容在Alden看来却有些勉强，“嗨，你误会了，我只是因为改装的事压力有点大，并不是刻意躲着你。”
　　Alden拍拍对方的肩膀，“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你可是拿着Honor Degree毕业的。如果有不明白的随时可以找我。”
　　“恩，没问题。”尹琛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拿出来两本书，正是Ivan留下的《B747机型理论》和《安全检查手册》，“这两本我已经看完了，你顺便还给Ivan吧。”
　　“好。”Alden答应下来，伸手去拿书，可尹琛却没有撒手。
　　Alden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尹琛惊觉出自己的失态，马上松了手。他看着书到了Alden怀里，对方一脸怀念的表情翻看着，说：“这还是之前他上学时留的笔记。”
　　尹琛敛了视线，喝干了手中的咖啡。他对Alden说：“帮我谢谢他。”
　　“不用和他客气。能帮到你就好。”Alden笑道，然后递给尹琛一叠名单，说，“对了，这是Kelvin负责的学员，我自己划走了3个，剩下的都是你的。”
　　尹琛接了过来，但并没有打开。他看着男人如常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头有些发空。
　　此时此刻，他只知道自己很想喝一杯白水，来将口中苦涩的咖啡洗去。
　　训练开始了，Alden和其他教员带着学员们鱼贯进入停机坪。尹琛在场边等着他们。
　　尹航刚好也在尹琛的组里。而被Alden划走的三个学员里，有一个便是辛娜。
　　辛娜也看到了穿着教员服的尹琛，立刻一脸委屈地想要过来找他。而Alden不动声色地走了过来，挡住了她的必经之路。
　　尹琛收回视线，点了自己组里学员的名，带着他们去场内另一侧的跑道集合了。
　　他先带着尹航上了飞机。尹航坐在驾驶位上娴熟地开车、滑行。停到等待点开始按照检查单检查设备，确定一切正常后对尹琛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