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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关系/仇人的孩子 完结+番外 (孙黯)


  她不想再错过了。
  她抓紧袖子里被捏得有些变形的信纸,回想起邀请的过程是多么大胆而艰难,这个告白的机会是多么来之不易。
  “给……给你。”
  那伸出的指尖都有些发白了,手腕在走廊寒冷的空气中微微震颤。
  秦朔北终于有了一个足以称为变化的动作,他眨了眨眼。
  但好像并不惊讶,也没有任何出离的反应,这令人煎熬的沉默蔓延了许久,他才从女生手中接过那张纸——用拇指和食指,随随便便的一拿。
  他说,对不起。
  秦朔北平时不是爱说爱笑的人,展现给他人的形象也总是片面的,而他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有一把极其动听的嗓音。
  和大多数时间被黑色占据的、有距离感的外表截然不同,他的声音有种奇异的温柔。对心思敏感的女孩儿来说,那声线里好像掺着甜美的蜂蜜一样,有种使人怦然心动的暧昧。
  可这一句话代表的结局不难猜测。
  这次女生的反应很快,又或者是原本寄的希望就不大,她就在和对方搭讪的紧张和被拒绝的失望中找到了自己最该做的事,离开。
  秦朔北看着她朝反方向走过去,似乎是用手在脸颊上擦了擦,肩膀耸动着。
  一直到女生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那头,自习课的下课铃恰好打响,原本一片死气沉沉教室发出复活的嘈杂声,他把手里那张还未展开的信纸对折,三两下撕碎了,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一转身,熟悉的人影从杂物间里走出来,浅色的头发,身上带着令他刻骨铭心的烟味。
  秦朔北的脚步声没有因他停止。
  ——他们看上去就像两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这节自习后有个半小时的大课间,不少学生趁现在吃饭、自由活动,接下来就是高三紧锣密鼓的晚自习,不过秦渊从来不上。
  他跟班主任签过假条,这时候就算正式放学,晚上要去打工,每天三小时,到家再抓紧时间背一会儿书,所有安排都是无缝衔接,没有留下一丝休息的空闲。
  这种生活从半年前母亲住院就开始了。
  不是没有过怨言,不是没有过挣扎。事实上,秦渊家这样的情况,在同龄人里也算是极个别。不是不难过,而是不能,这种难免会萌生的琐碎情绪,在经营惨淡的生活面前没有丝毫生存空间。他反抗不了,只能接受现实。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有工作能力,秦朔北初中都还没毕业,没有地方敢要,唯一能做的就是送饭陪床、打理内务;母亲的病依靠所剩不多的存款和秦渊微薄的工资撑了一段时间,明知道回天乏术,在这样让人喘不过气的重压之下,死亡竟也成了一种解脱。
  他甚至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忽然意识到的时候他惊讶于这种罪恶,后来也渐渐释然了。
  所有曾让他牵绊的、强烈的爱恨,都被时间打磨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那个与他共同生活了十余年的陌生人。
  秦渊推着自行车,在人群中逆行。周围都是大课间出来买饭的同学,有几个见了他还主动打招呼,秦渊也一一笑着回应。
  他懂得维持一个良好的外在形象的必要性,而不是把自己的倦怠和疼痛都袒露在脸上。
  直到学校已经变成他身后一个缩小的点了,秦渊跨上自行车,准备调头走大路,一伙人从小巷子里拐了出来。
  他刹住车,前轮胎正好抵在领头那个人的脚上。
  “哎,这不是高材生吗。”
  隔壁班的某某冷笑着说。“这么着急也不知道看着点儿路。”
  秦渊也笑,原本俊美略显疏离的脸,笑起来却好看得有点儿过分。
  “我看路,但是不看狗。”
  这几个人秦渊是认识的,尤其是最前面那个刺猬头。凭他们日常在学校里的所作所为,想不让其他人侧目而视很难。
  秦渊和领头的那个,具体恩怨是如何开端的已经想不起来,是秦渊目中无人还是对方故意找茬,事到如今也没法从长计议,毕竟也只有这些荷尔蒙旺盛到无处宣泄的青少年,才会选择把原本无足挂齿的小矛盾上升到肢体冲突的高度。
  秦渊能感觉这帮人想收拾他想很久了,但不是今天。他从对方露出的冷笑表情看,这个账还得留到今后算。
  实话实话,秦渊从不怕摊上事儿,怕的是麻烦。
  他过的早就不是正常高中生该有的生活,念念书偷偷懒谈谈恋爱挨挨骂,每天愁日子愁生计的,哪有闲工夫跟这群野狗似的混小子撕咬。
  但这不意味着他是个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刺猬头从秦渊身旁经过的时候,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左胸,意味深长的:“明天见啊。”
  秦渊挑着薄薄的眼皮,不发一言,等那帮找茬的主儿走远了,他才万般不屑地,用手背把被拍过的地方蹭平整,骑车上了大马路。
  正在饭点儿的时候他没吃东西,一鼓作气工作到了下班时间,回家路上从旁边饭馆里捎了当天的最后一份炒饭当夜宵,准备回去一边写卷子一边吃。
  高三的卷子成天都是不要钱的发,平时课间去上个厕所,桌子上都能攒一摞,更别提这攒了满天的份儿了。
  秦渊把它们从书包里捞出来的时候都止不住吸气,好像拖出来的不是纸而是定时炸弹,幸好他还有小半年就毕业了,当然,那个大学他上不上还不一定。
  学费不一定拿得出,况且他家还有个拖油瓶。
  想到这儿他又看了一眼秦朔北的房间,低头往嘴里扒了一口冷掉的饭,那边的右手还能抽出一张数学卷子,运笔如流,在嚼着饭的空当里争分夺秒的解了一道切线方程。
  头顶的老式日光灯颤颤悠悠的,光芒吝惜的照着他的后背。
  不到十分钟,下了晚自习的秦朔北就进了门,他从头到脚还围着一层冬天夜里上霜似的寒气,过了很久才在室内暖气的呵护下温暖起来,然后他看到了沙发里吃饭刻苦一心二用的秦渊。
  视线撞进画面的那一秒,不知怎么,他心里像被人戳了根刺,拔不出来又摁不下去,就那么不上不下的生疼着。
  他把书包往地上一甩,走到秦渊对面坐下了。
  对面的人没有反应。
  从他坐的角度能看到秦渊一溜挺直的鼻梁,细茸茸的睫毛,额头上垂下几缕在灯光里泛着茶色的发丝,他喉结上下滚动着,以一种极不符合往常为人的卑微态度,讪讪地开口道,“哥。”
  他清楚的看见秦渊那奋笔疾书的手抖了一下,笔尖连戳了两次纸面,最终丢在一边。
  秦渊坐直了身子,这种一边吃饭一边做作业的行为放在哪个家长眼里都是罪无可恕的坏习惯,可他无非是仗着没人管,现在自己终于明白了害处——他左手越过胸前搭住了僵硬的右肩,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眉头因为酸痛感皱得更厉害。“干什么?”
  只有秦朔北知道,他哥在师长邻居面前那副优秀乖巧的模样到了他跟前会全面瓦解,露出强横的所谓真面目。
  他理解这种表里不一性格的养成,长兄如父,在这个缺失了主要角色的家庭里,当母亲也只能顶半边天,剩下的一半唯有他这个刚刚成年的哥哥来顶,他要不强势,不在有些时候去争去拼,早就被重担压垮了。
  所以面对他俨然另一个家长的口气,秦朔北从小就学会了妥协和顺从,也算是变相的寻求一种庇护。
  而他是真的不讨厌秦渊。因为秦渊除了冷漠又略显霸道以外——他也接受这种性格存在的合理性——没有什么让他觉得无法忍受的,相反,在他那不曾接受过太多感情灌注的内心深处,有种对身边人发自天性的依赖。
  或许还有点别的。
  “到底怎么了?”秦渊见他净顾着坐在那出神,忍不住又问了声,听起来已经耐心告罄。
  秦朔北使劲眨巴眨巴眼,要说的话早就在肚子里滚了好几个来回,斟酌再三,才敢用最圆润的形式说给他哥听。
  “我今天大课间的时候看到你了。”他缓缓道,“还有老找你麻烦的那个人。”
  “需要我帮忙……”
  “你管我做什么。”
  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完整,秦渊豁然起身,兴许是动作实在有点突兀,搪塞意味明显,秦朔北闭了一下眼。
  “好好学你的习。”
  他手里一摞卷子摔得劈啪作响,长腿迈过低矮的沙发,紧勒着腰线的皮带扣从秦朔北侧面一闪而过,那握着笔的手还有股洗手液干燥的清香。
  黑发的少年埋着头,手还抄在卫衣口袋里,眼神追逐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半晌才轻柔地道,“哦。”
  他敛了狭长的眼角,把那些不该有的念想也藏了回去,好像自始至终就没试图流露过。
  
  第三章
  
  秦朔北刚被领养到秦渊家里来的时候,只有五岁。大部分孩子都是从这个岁数开始记事儿的,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他们生于混沌的身体从全靠本能支配到植入了对外界的印象,这让他们内心逐渐丰富,从而一点点的成长为一个完善的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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