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视谁,都不如重视自己来得实际。无论快乐,抑或悲伤,一直陪伴左右的,只有自己,这肉身一条。
之后,他继续在夏威夷晃荡。
一周后。当他睡在沙滩上懒洋洋地晒太阳时,旁边有人坐了下来。
“啪”一声,有熟悉的烟味扑面而至。
凌尚继续懒洋洋地睡。
“夏威夷好玩么?”可能烟抽完了,对方开口问。
凌尚继续懒洋洋地睡。
又过了一阵,身旁人起身走开了。
凌尚继续懒洋洋地睡。
一会儿,“刷”一声冷水倾然倒下浇他一身透心凉。
“哇!”他乍醒坐起,打了一个机灵。
“醒了没?”骆梓辛撇下手里不知哪儿来的桶,居高临下问他。
凌尚抹了一把脸,猛地站起,“你发什么疯?!”
不由分说,两人就打了起来。
湿沙翻起,海水腥咸,两人都弄得很狼狈。
最后,他们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地里。
凌尚不解气,扑上骆梓辛的背,张嘴一口咬在他肩上。
骆梓辛吃痛,皱了皱眉,但没有推开他。
“……凌尚,往后不要无端端消失。我会担心。”
骆梓辛的肉很结实,咬得牙齿酸。
凌尚伏在他的背上,想哭。
无论承认与否,一旦付出了真感情,心里的某一部分就会变软,就会变得脆弱,就会变得卑微。
深夜。凌尚看着睡在旁边的骆梓辛。
对方明天一早的飞机,要飞回大学所在的城市。
他似乎花了不少精力找自己。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凌尚觉得他看不懂、看不透骆梓辛。
从以前的蝴蝶标本,到中学校花,到那猎物何小姐,再到白之菡。
在未来的岁月里,还会有多少人出现在彼此的生命中。
感情这回事,从来就是变数太多。万幸遇到容易理解好捉摸的人,尚能快快乐乐共谱爱曲;若遇到复杂的人,恰好自己又不可自拔,那是一条不归路。
他的母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骆梓辛睡觉,睡着睡着就会被子蒙头。这不,被子就快盖过他的脸了。
凌尚轻轻替他拉下一点被子。
骆梓辛的下颌有青青点点的胡茬,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容颜,反而令他有漂泊的不羁感。
骆梓辛,你说我们错过了多少次呢?
每次我刚冒出一点不顾一切的念头,就总是被泼冷水。
或许,我们今生注定做一辈子的朋友,如果不幸,可能还会变仇家。
这样也好。
让我好好爱自己。人生有太多未知数,真心留给自己,方是万全之策。所谓的“爱”,不要碰太多。往后遇到好相处的,将就一下,平平稳稳过一生。
第二天,凌尚送骆梓辛去机场。
登机前,骆梓辛碰了一下凌尚嘴角的小伤,“还疼么?”
凌尚看着骆梓辛,点点头。
“对不起。回去记得再涂一点珍珠粉,我已放在你的枕头边。”
要入闸了。
“我走了。”骆梓辛转身。
凌尚目送他走远。最后,眼睛刺痛得令他转开脸。
骆梓辛,你还真是一个混蛋。
第58章
从CATHEDRAL出来,凌尚驱车前往骆梓辛的别墅。
——
骆梓辛最近在研究青瓷花瓶。看了一堆文献资料后,他决定,花瓶还是用来装花好。
于是,当凌尚来到时,看见的便是骆梓辛站在客厅的高台边,插着花。
他一手护着紫罗兰,一手拿着修花剪,正细细敛去花茎上的叶,缓慢地将花枝养入青瓷器中。
动作闲适悠然,像桃花源的贵公子,闲庭信步,不问世事。
忽然就不待见他那副模样。
凌尚那股无赖劲上来,特意碰掉身旁梨花木桌上的一个水晶杯。
引导他的佣人正想向骆梓辛汇报有客人来,“呯呤”一声吓了她一跳,她忙掉头问凌尚,“凌少爷,您没事吧?”
凌尚微笑,“没事。不好意思,不小心碰掉了杯子。”
“我马上让人打扫。”佣人赶紧入内。
凌尚转头,骆梓辛已停下手,正看着他。
“……有事?”骆梓辛不咸不淡地问。
他不说“来了?”或者“怎么了?”,只一句“有事?”。
齐非近日把这里当成半个家,而自己,倒真成了闯入桃花源的莽客。
凌尚笑一笑,就没走进客厅,站在原地开门见山,“我妈整天出神地对着你送的花,你知道原因么?”
骆梓辛整了整花瓶里的紫罗兰,“……山茶是相识时,你父亲送给虹姨的礼物。”
万绿丛中秀靥留,更著嫣和俏。
是花,也是人。
纵使结局多么不堪,也曾有美好的开始。
凌尚眯了眯眼,“你这么花心思,算准了时间送那种东西给她?”嫌她不够伤么?
“山茶对虹姨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并非伤害。”
“什么特殊意义?那男人送的东西有什么好?!”凌尚怒火啪啪在心中烧,“骆梓辛,你别自以为是,多管闲事!”
正在打扫的佣人闻言,面面相觑。
骆梓辛看着他,“我还以为,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
刚才话一出口,凌尚就自知失言。
骆梓辛记得的,他还记得自己以前对他说过的话。
两人间有沉默蔓延。
佣人们识趣离场。
或许真的老了。凌尚发觉自己控制脾气的能力越来越差。
尤其对骆梓辛。
从刚刚见到他的一刻起,焦躁暴增。
好了,他现在像个莽撞的无知孩童一样,做了坏事,又不肯认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凌尚低头看了看脚尖,把心一横,“我走了。”
转身就走。
“凌尚。”
骆梓辛叫住了他。
从以前就是这样。骆梓辛叫住他时,会在“尚”字拖一点点音,不娘,不软,但绵绵,如丝似线,缠实了他的脚步,令他跟着心生舍不得。
凌尚停下,转过身看他。
骆梓辛放下修花剪。
“过来。”
哼,像叫小狗一样。
凌尚不爽,但双腿不由自主地迈进客厅,往骆梓辛的方向去。
“有什么要说的?”他结结实实地往沙发上坐好后,语气不善地问。
“难得来,至少先喝杯茶。”骆梓辛淡淡说着,让佣人去泡一壶菊花茶。
凌尚瞥了他一眼。敢情自己这么久没来都是他凌尚的错。
“虹姨年纪逐渐大了,她也需要有谈心的对象。她怕和你聊到父亲的事情,你会不高兴,因此在你面前小心翼翼。”
“于公于私,我经常和她见面,所以可能聊得多了些。”
“凌尚,你可以讨厌你的父亲,但不要抹杀你母亲在这段感情里的付出。”
佣人端茶过来,骆梓辛掂起茶壶,沿着茶杯走三巡。热茶蒸腾出清淡菊花香,像农家用竹扁晒一捧一捧的素菊,烈日下会熏起自然的香气。
“正是虹姨爱得奋不顾身,才会有你的诞生。至少在这一点上,这段感情并不完全是个错误。”
骆梓辛拈起茶杯,递与凌尚,“你说呢?”
“……少给我灌迷魂汤。”凌尚嘀咕一句,最后还是接过了茶杯。
“虹姨对凌豪有很深的爱,即使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她也从未后悔。于她,这段感情永远值得慎重收藏。”
“今年是他们相识三十周年。或许只有她一人记得这个年份,但有人愿意同她分享,不是不快乐的。”
凌尚不说话。他啜饮一口菊花茶。
入喉有微甜,微甜慢沁入心。
令他暴躁中有小欢喜。
你所敬爱的人,有人珍而重之,时时记挂,密密讨好,肯花心思,肯赔时间。
而这个“有人”,是骆梓辛。
“……你比我称职。”良久,语气不情不愿,凌尚低声说。
骆梓辛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悠然品茶,“那当然。”
这一颦一笑,眼角就似有桃花染上。
凌尚又不待见对方的模样了,“哎,别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还真当自己是妇女之友啊?”
骆梓辛放下茶杯,“论经验,这个名号我也担当得起。”
不说还好。某人听了火气噌噌往上。
“你说什么?”凌尚再次控制不住脾气,“你这个欠扁的家伙!”
没说完就往骆梓辛身上扑。
对方也没拦他,由着他对自己又掐又拧,只是蹙一下眉,“你怎么了?”
是啊,自己怎么了。
凌尚停手。现在他正跨坐在骆梓辛大腿上。
他想触摸他。
无论以前或是现在。长时间的不接触使他像得到某种元素缺乏症一样,情绪起伏大,脾气暴躁,一见到对方就有动手动脚的冲动。
他是个病人,控制不了自己,由内里迸出渴望,想要感受由骆梓辛皮肤散发出的热。
“不舒服?”见他不回答,骆梓辛抬手拨开他的额前发,探了探额头的温度。
骆梓辛犹如一块巨大的磁石,而他,只是小小一枚铁钉。
凌尚没有推开他。“我没什么。只是很想咬你。”
骆梓辛眼里两汪桃花水深了深。“为什么?”
凌尚看着他的衬衣纽扣。“不为什么,想咬就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