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江墨挽着周瞭的手,小鹿乱撞地走到舞会门口的时候,周瞭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舞会绚丽斑斓的灯光近在咫尺,她揪着裙摆,心急地听周瞭对着手机忽高忽低的回应。
“什么?……怎么回事?你别急慢慢说,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保释金多少?好的我马上来,最晚明早到,麻烦你帮我跟警察打声招呼……嗯,送点东西,他们办公室不让吸烟的话你打包些夜宵过去,麻烦了。”
“怎么了?”江墨低声问。
“我弟弟出事了,我现在得赶去X市,抱歉,你先回浣城吧,我们一起去机场,我给你订票。”周瞭说着,用手机拨另一个电话:“我得跟沂源哥也说一声,他开车来的,还方便些。”
“哦,我跟你一起去。”
“别闹了,说不准要耽误多久。”
江墨咬了咬嘴唇,周瞭的电话也通了,她听到段沂源问周瞭出了什么事,周瞭弟弟似乎是进局子了,那边的低沉男声很平和,但是她几乎能想象到段沂源嘴角掀得有多高。
“周瞭你忘了,我是律师,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走?”
江墨拿脚搓了搓地上一枚门口花篮上落下来的花瓣,心里想着,哪怕要见面的是那个她从心底里畏惧的周望,这一趟她也必须粘上周瞭了。
周瞭在凌晨五点到达了X市,段沂源和江墨自然是跟来了。
他到警局才发现,不止是周望,周望乐队里的另外三个人也给一起关进去了,阮圆和江秦家在本地,家里人刚刚把人保出来,周瞭把自己的所有银行卡都带来了,垫钱将伍迪也保释出来。
几个人被抓进去的时候还没吃饭,这时候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阮圆和江秦各自回了家,剩下他们一行人,周望除了在看见哥哥的时候抬头看了他很久,之后就一直低着头。
周瞭叹口气,“先去吃饭吧。”
这个点天刚亮,也只有早点铺开门,他们找了家空位多的坐下来,周瞭才开始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除了周望的另外三个乐手给人骗了,对方打着经纪公司的旗号,说要签他们的乐队,因为是圈内人介绍的,本以为靠谱,就签了合同,还交了培训费之类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四千多块,那几天周望被学校里的导师叫去当助手,下乡了,回来就见几个兄弟垂头丧气的,知道原委后,就冷冷地说:“堵他。”
几个血气方刚的男生,签了合同被骗了,钱估计是拿不回来的,但是咽不下这口气,便开始盯梢,将对方的路线和地形研究清楚,找了没有摄像头也没有行人的死角,把人套麻袋里狠揍了一顿。
“本来那杂种就是个心虚的,就算知道是我们干的,他没证据,又给揍得胆都没了,追究不起来的,就怪我……我他妈火大了,脚下没留神,在他脑袋上踢了两脚,好像挺严重,听说昏迷了两天还留下了后遗症,这才报警抓我们的。”伍迪是个直率的人,眼睛红红的,他抬起头看着周瞭说:“哥,你别怪周望,这事儿原先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他就是仗义,被我们连累的。”
周瞭看向自己的弟弟,男孩儿坐在那,从头至尾一声不吭,只低垂着眼睛,筷子也没动几下。
周望虽然从来不是乖牌,但也未曾惹出过祸事来,周瞭这时候心急,想不起来也不会去责怪他。
但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周望12岁那年,亲手把他们的大伯送到了拘留所。
而现在,犯了伤害罪的还没到19岁的周望就坐在他对面,脸上并没有多上惊慌的神情。
“小望,你也说说情况吧。”
周望抬起眼来看看他,又垂下去。
“我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有不在场证据。”
“什么?”周瞭和伍迪异口同声地惊讶道。
“他的入院手续是27号,但是我们动手的那天是28号,27号我们所有人都在学校,老师、同学都能作证。”
“什么入院手续?”伍迪看起来完全没听懂,更别提周瞭了,江墨咬着嘴唇,皱着眉头看着周望,段沂源是表情最淡定的那个。
“那天我们不是拦车把他丢上去,叫送医院了吗?我后来不放心,就去了那家医院,发现出租车司机只是把他放在了医院门口,没有把人送进去,大概是担心扯上关系,当时急诊室人挺多的,我拿他的证件直接给他签了床位,填了27号的日期,护士没注意,然后我就趁乱走了。”
“所以他也不是昏迷了两天,只昏迷了一天,大概是没人垫医药费,医生后来才接手,看他的记录是27号入院,以为他已经昏了一天,才忙着治疗。”
“如果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昏迷了两天,那么也应该没人知道我做了手脚。”
周望说完,伍迪嘴都要抽起来了,缓了半天才瞪着他嚷:“你他妈怎么不早说!老子要被吓死了!”
周望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哥哥问:“我没事的话,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第18章
[停滞]
被周望几个海扁了的受害人本来要嚷嚷着立案,结果稍微一比对,受害人自己给出的事发时间都不正确,作案动机虽然也有,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到底是哪边不占理,这事儿要不是受害人伤得有点重,确实严重性高不到哪儿去,何况段沂源来了,他模样文质彬彬,但是冷下脸逐条陈述法律条款,也将对方唬得一愣一愣的,最终这事儿不了了之。
周瞭松了一口气,这已是三天之后了。
段沂源浣城的事务所丢开多时,这时候也不得不赶回去,临行前周瞭准备送他到机场。
“我也去。”江墨紧紧跟在周瞭身边,事实上这么多天她少见的安静,嫣然把自己缩成了周瞭的随身装饰,必要的时候才会开口。
段沂源并不说话,只是斜眼睨了江墨,十分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江墨明里暗里给他添堵,之前觉得欢撒得可开心,这时候被睨这么一眼,立刻有些寒毛倒竖。
周瞭回过头看了看一脸委屈的江墨,又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周望,只好对弟弟招了招手:“你照顾下江墨,我送完沂源哥就回来。”说完他看了面无表情的弟弟一会儿,又补充:“别闹别扭。”
周望低下头嗯了一声,江墨往旁边挪开三步。
段沂源的车还留在周瞭的学校,这时候就不能直线飞浣城,还得去周瞭学校取车,周瞭过意不去,抢着给段沂源买了机票,钱包完全瘪了。
离登机还有一个多小时,段沂源说,去咖啡厅坐一会儿。
两人找了间相对人少的店坐下来,周瞭问服务生要一杯冰水,仰头就灌。
段沂源没有动面前的咖啡。周瞭忙前忙后地给他换登机牌,额上有细细的汗珠,他却从来一丝不苟,眼镜稳稳架在挺直的鼻梁上,头发光泽柔和地梳成背式,成熟又优雅,不知道有多吸引人。
然而他32岁了,却仍旧没有结婚。
他看着对面毫无自觉地滚动喉结的青年,轻轻笑了笑。
“周瞭,毕业以后的出路想好了没?”
“那个啊……”周瞭放下杯子,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先去面试看看,我朋友说他爸投资给他开公司,到时候缺人手,弄起来的话叫我去,不过也还没定下,所以还是先投几份简历好了。”
“不回浣城了吗?”
“嗯,有可能会去Y市。”
段沂源没有接话,而是垂下眼帘,动手搅拌起面前的咖啡。
“沂源哥?”周瞭对这气氛感到奇怪,段沂源平常的几句询问看起来跟寒暄无异,却又这么戛然而止了。
“周瞭,我们认识多久了?”段沂源放下小勺,咖啡液的表面还留着一团渐缓的漩涡。
“嗯,七年了吧。”
“是啊,七年了,你都长大了。”
周瞭想起初识段沂源的那个暑假,那是他人生中最难捱的一段日子,那时候的段沂源年轻善良,说话的声音温和爽朗,作为成年人、作为援助者走进了他的生活,他虽然直到现在都不习惯接受段沂源的慷慨,但是心底里,早就把对方当成了十分亲密的人。
“你倒是没有变太多。”周瞭看着对面男人的脸,露出很放松的微笑:“我读书那会儿觉得沂源哥是我见过的最帅的男人,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个样子啊,对了,其实一直想问你来着,我什么时候才会有嫂子啊?”
段沂源看着周瞭,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将一切倾泻而出,但那些话也许埋得太久了,根本不成形,零碎又晦涩,他的喉头剧烈颤动要吐出什么,却也只是造成了轻微的呕吐感,他说不出来。
是啊,他说不出来,他忍习惯了,而还要忍多久,并不是可以被眼下这一时冲动所左右的。
“还是现在这样好,一个人自在。”他笑着搪塞。
周瞭坐在他对面,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了,转而开始聊其他的,段沂源曾经是很喜欢他这样不拖泥带水,干净又简单的性格,但这时候却又怨恨起来。
他这趟见到了周瞭的弟弟,那小子从很久以前看自己哥哥的眼神就充满危险的占有欲,那种人呆在周瞭身边,竟然也好端端维持了这么多年,该说周瞭就是这么迟钝地可恨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