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瞭头猛地疼起来,他躺平了,环顾四周才发现这是间病房。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他试图回忆,结果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想来跟自己喝了酒有关。
他躺了好一会儿,直到周望醒过来,抹了把脸发现哥哥醒着,脸色迅速僵硬。
“你感觉好点儿没?”
周瞭摇摇头:“我怎么了?”
“医生说你劳累过度,又喝了酒……”周望心虚地看着周瞭眼底下那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和他的满眼血丝,不消医生,谁都能看出来他有多疲倦,前一晚的自己却只晓得精虫上脑。
周瞭看弟弟战战兢兢的模样,觉得好笑:“也没必要住院啊,开点药就行了。”说着要坐起身,试了试却发现胳膊没力气,复又躺回去:“诶我再躺会儿,怎么感觉那么累。”
头也很疼,比通宵做图后的头疼还严重,周瞭大概知道他这种身体状况,酒精没法代谢,确实会引发一些神经痛,好好休息就成,周望却一直守在他床边,那么肩宽腿长的男孩儿,缩在椅子上,这个晚上也不知道怎么捱的。他伸手摸摸弟弟的脑袋:“我再躺会儿就好,你别担心。”
周望将脑袋凑近他的手掌里,靠在床上:“我签了一天的住院,你睡吧,我去给你买吃的。”他说完,也并不见起身,还是靠在周瞭的枕头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抬眼看周瞭。
“嗯?”周瞭挺倦,不想多说话,便又摸了摸弟弟的头,算是询问。
周望不敢看他:“哥你为什么要来?”
“来跟你过年啊。”
“不是在电话里说……”
“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提前收工了,之前又跟你说不回浣城,就干脆来找你。”他说得很快,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似的。
周望点点头,站起身来,想了想却还是鼓起勇气问:“那你不怪我了?”
“我从来没怪过你。”周瞭答,他看弟弟高高地站在床前,已经会将窗口照进来的阳光遮去一大半,却还是会露出低眉顺眼的怯懦模样,便有些不忍心。
他坐起身,拍拍床边,周望摇了摇头,不愿意坐下来,稍微有点儿赌气似的继续笔直站着,只垂着脖子看他。
“我当初被你吓着了,你不知道你那模样,我是真的有点懵,没问清楚是我的错。后来我去网上查了资料,觉得这事儿也并不是多严重,是啊,我自己的弟弟,还能不比那些在线医生了解?你看上去多好,很健康,是我想多了。”
周望没有动,只是抬起眼帘看着他。
“你这小子。”周瞭笑笑,“明明那么受女生欢迎,怎么不去找个女朋友,自己在那胡思乱想呢。我就想着该晾晾你,等你找到女朋友了,不跟我犯蠢了,你自己想起自己说过的蠢话,大概都会恨不得给你老哥我封口费你呢。”
周望不说话,继续看着他,周瞭在那种直白的避无可避的目光下,并不躲闪,他想过了,事实上想了很久,那是他的弟弟,那是小望,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是这个世界上自己最重要的人,只消记得这个,就不会再有困扰了。
周望看着哥哥坚定而包容的眼睛,灰心似的笑了笑:“周瞭,你根本不明白。”
他叫了他的名字。
周瞭的瞳孔缩了缩。
“你觉得我还是那种青春期荷尔蒙用不完的毛小子吗?我以为你明白的,那个时候我已经十八岁了,不,就算在那之前,我对你,都从来不是什么说过会后悔的玩笑,你不知道我忍了多少年,我自己都不知道忍了多少年,我喜欢你,想跟你睡的那种喜欢,事实上我所有的性幻想都是你,我初中的时候就梦见过跟你做,我喜欢男人,我……”
周望被一巴掌打偏了脸,皮肤火辣辣地痛,他眨了眨眼睛,眼泪就滚出来了。
周瞭的手在发抖,他简直不敢相信,小望会对他说出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他想再给周望两脚,但看到弟弟脸上已经迅速肿起来的指印,他又下不了手。
“你就不该来,你来干嘛呢。”周望偏着头,他嘴里已经破皮,能尝到血腥味,周瞭那么愤怒的一巴掌让他太疼了,那一刻说不清是委屈还是疼极了的反击,他阴冷地继续:“你知道昨晚你喝醉后我对你做了什么吗?我带你开`房了,我们在浴缸里,你射在了我的手里。”
周瞭睁大了眼睛,几乎睚眦欲裂,脑海深处那些零星模糊的片段伴随着剧烈头痛涌了上来,方才他尚且有力气去揍周望,这个时候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所意识到的事情是关于乱伦、耻辱,和背叛。
小望怎么能对他做出那种事来,他缓缓对上周望的眼睛,那双漂亮的被许晚晴夸奖“会惹桃花债”的黝黑的眼睛,小望哭了,露出惊慌又后悔的神情,伸手过来握他的肩膀。
“哥哥,对不起,你打我吧,不是那样的,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周瞭想。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生活才会在许晚晴和周云之都离开以后,还要夺走他唯一的弟弟。
第17章
[谎言]
“喂,你不会就打算穿这个走吧?”江墨站在男生宿舍楼下,她身穿一袭黑色抹胸晚礼服,胸前的细致碎钻和滚边将锁骨衬托地更加玲珑优美,她急急慌慌地跳脚:“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租了这衣服的,就为了跟你参加毕业典礼,你你你……”
周瞭看她急得脸红,还有些讶然:“呃,不行吗?”
“你问问人段律师!晚上可是有舞会的,你怎么能穿运动服!”
周瞭朝江墨身后的段沂源看过去,男人靠在车上,看着他微微笑了笑:“我带你去买套西装吧,毕了业,面试也要用的。”
周瞭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江墨拽上了车,要不是穿了裙子,恐怕得伸腿踹他。
这是又一个夏天的毕业季,自从那个并不愉快的春节后,周瞭再也没有去找过弟弟。
电话偶尔会有,半年了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过去看到合适周望的东西会买下来寄到X大,这半年也攒了棒球帽和一只PSP,却一直没有寄出去。
他其实很了解自家弟弟,那小子如果收到他没有半句捎话的礼物,大概连拆都不会拆。想着哪天能亲自送到周望手上,到时候也许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吧。他现在还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然而临近毕业,不管是论文还是面试都接踵而至,那些偶尔会想起弟弟年幼时候抱着自己的细软胳膊的心酸,也都被繁忙生活压榨干净了。好像是在初中的时候,周望说过,哥哥毕业的时候自己要去看,那时候他对学士服还很新奇憧憬,但真的到了这一天,来参加周瞭毕业典礼的只有江墨和段沂源。
他从浣城回到学校后还一直跟这两人保持联系,无意中提起的毕业日期竟然被记下了,江墨和段沂源几乎同一天到达,搞得周瞭都怀疑,自己对这日子是不是太不上心了些。
江墨是个自来熟的性格,立刻跟段沂源熟络起来,给周瞭挑好衣服以后,挽住他的胳膊,对段沂源说:“段律师,看起来怎么样?”
律师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温柔笑着,“还不错。”眼神却仅仅逡巡在周瞭身上:“你比我想象的还要适合这种裁剪。”
男装店是段沂源带他们来的,江墨叽叽喳喳地挑款式,不住称赞,临到付钱的时候,段沂源还是用那种理所当然的姿态抽卡给收银。
“诶这个我自己来就好。”周瞭连忙打开钱包。
“行了,上次的空调钱你已经硬塞给我,这回庆祝你毕业,一套衣服而已,你总要给我机会表示。”
收银的姑娘大概也看得出该收谁的钱,周瞭格子衬衫牛仔裤的模样,大概根本不知道身上的一套衣服够他半年生活费,便接了段沂源的卡。
周瞭过意不去,又觉得争抢下去难看,他毕竟年轻,四周晃眼的奢华装潢已经让他觉得有压力,这时候只好补充:“那晚上请沂源哥吃饭好了。”
江墨把脸凑到他面前,挤眼睛卖萌。
“当然也包括你啦。”周瞭笑出声,抬手揉了揉女生的头。
段沂源镜片后的眼角波澜不惊,一毫米都没动过似的。
下午举办了毕业典礼,周瞭作为毕业生代表,一身瘦削时尚的英式西服,走到台上的时候明显引起了细微骚动,江墨听到有姑娘小声议论:“怎么以前没发现有这么帅的……”
江墨笑了笑:“现在发现也晚了。”她低声说,然后朝坐在旁边的人歪了歪头:“你倒是不晚,不过不合适。”
段沂源什么都没说,眼睛只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讲台上的人。
毕业生代表在内的一系列讲话结束后,放完一支学生制作的纪念短片,随后通知了毕业舞会的时间和地点。
周瞭所在的学校教学十分新式,学生活跃度也高,票选把毕业晚会生生改成了舞会,简直想要在这当口批量脱光。
江墨的抹胸礼服简直期待已久,但是段沂源却没搞头了,只好故作潇洒地告别,她站在周瞭身后,笑容甜美地冲男人挥手:“段律师明天找你玩。”段沂源继续不失风度地朝他微笑,这两人比任何搭档都要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