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南山把沈寂溪拉回来之后,詹荀一直没有登门,连慰问也没有。单凭这一点,两人对沈寂溪和詹荀的交情就没抱太大希望。
其实詹荀没登门,是怕自己情绪失控,故而有意躲避,毕竟他对沈寂溪的情愫,外人并不知晓,甚至连沈寂溪本人都不知晓。况且,自己又是男子,无端对对方流露出什么不寻常的情谊,难免给对方招来非议。
“先生。”老六与詹荀一前一后进来,道:“那蛊认。”
沈长易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不由提起了另一口气。
“沈先生。”詹荀恭恭敬敬拱手给沈喧行了个礼,道:“我与寂溪,情谊匪浅,他又救过我的命,此番若能协助……医好他,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还请先生允许。”
“你可知养血蛊要经历非比寻常的煎熬,寻常人怕是半日都受不住,而此番却要足足七日之久。”沈喧道。
“我知道。”
“那血蛊是否能一举养大,尚是未知,极有可能要反复数次,才能成功,亦有可能反复数次依旧难以成功。”沈喧道。
“那便一直到养成功为止。”詹荀道。
沈喧闻言深深望了他一眼,见他面色真诚不似作伪,问道:“你与寂溪竟有如此情谊,我先前怎不知?”
沈长易暗自皱眉,生怕沈喧将人问跑了。
詹荀沉默半晌,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沈长易大惊,那玉瓶竟是四年前沈寂溪丢失的那只,两只玉瓶本是一对,如今另一只在沈寂溪那里。
“四年前我中了狼毒,寂溪只有一粒药喂给了我,自己险些毁了容,后来我才知道,我无意饮了他的血,竟是阴差阳错解了血疫。”他将玉瓶放回怀里,又道:“今日若能换他一命,受些苦又何足道。”
即便没有这些缘由,仅仅是那个人,他也会出手的,四年前与那狼搏斗之时,他们不就是素未相识么?不过若不说出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难免让沈家人心存疑虑,是以詹荀才说了那番话。
“你对寂溪,可有……其他情谊?”沈喧问道。
“其他……情谊?”詹荀闻言一颗心砰砰乱跳,随即忙掩饰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他便如……兄弟亲朋一般,并无他想。”
“那我便放心了。”沈喧道。
詹荀也放下了一颗心,没想到对方竟是试探,幸好他未直抒胸臆。
“血蛊若是成功移到寂溪体内后,感应到你的气血它便会躁动不安,这对寂溪而言会有致命的危险。因此若你决定这么做,待成功之后,你与寂溪不能见面。”沈喧道。
“多久?”詹荀问道。
“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这要看寂溪身体恢复的状况。”沈喧道。
不见面……不见便不见吧,只要活着,总有能见到的时候。
“好。”詹荀道。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詹荀不愿耽搁,沈喧也不反对,老六当下便去取了蛊来。
透明的几不可见的蛊虫,粘上詹荀的掌心便无迹可寻,消失不见了。沈小河在旁边看的稀奇,见詹荀面不改色,遂大惑不解。
老六道:“两个时辰后才会发作,届时蛊虫在你体内游走,所到之处如遭削肉剜骨之痛。若七日后疼痛消除,则说明蛊养成了,若七日内疼痛消除或七日后疼痛不止,都说明失败了,需要重新养。”
“明白。”詹荀道。
“詹叔,我陪着你吧。”沈小河道。
詹荀摸了摸对方的头,道:“你陪着你爹,我回军营。”
“在军营之中无人照拂……”沈长易担忧道。
“先生放心,军中自会有人照料,无论成败,我都会第一时间回来。”詹荀道,随后他望着毫无生气的沈寂溪问道:“寂溪……能等多久?”
沈喧道:“有沉水珠在,一时半刻不会有碍。”
想起那日装在寒玉盒子里的珠子,詹荀点了点头。只要有希望,哪怕渺茫也好过绝望。
此番是成是败,全由天定了。
血蛊发作的时候,詹荀正与章煜在营房里商讨回中都。手掌瞬间犹如被利剑刺穿了一般,詹荀一个不留神险些痛呼出声。
望着詹荀拧成一团的眉头,章煜道:“怎么样?”
“还不错……”詹荀咬着牙闷哼道。
“看到你也有今天,本将竟然有些幸灾乐祸。”章煜没脸没皮的笑道。
詹荀瞪了对方一眼,道:“风水轮流转,参将尽管乐。”
“哟,这被人下了蛊,突然开窍了,伶牙俐齿的。”章煜逃了挑眉,上前搂住詹荀微微颤抖的身体,道:“你这救命之恩,还的可真值,将来若有机会,我也救你几回,让你也找我报报恩。”
詹荀攥紧了拳头,仍然减轻不了丝毫痛意,额头已经涌出了细小的汗珠,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向来忘恩负义的很。”
章煜哈哈一笑,心道这人被下了蛊,倒是有趣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沈寂溪:什么叫兄弟亲朋?你给我解释解释~~
詹荀:呃~~就是……就是两兄弟在一起亲亲抱抱做彼此的男朋友。
沈寂溪:……
哎~~这周也真是惨到家了,连随便写的短篇都莫名其妙涨了十几个收,此文居然~~~
我要去码字,顺便哭一哭。
☆、血蛊·下
那血蛊在詹荀体内自手掌起,慢慢游走在手臂之上,巨大的疼痛伴随着血蛊的游走而不停变换位置。
詹荀抱着胳膊蜷缩在矮榻上,汗如雨下。
七日之久,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
章煜也不忍再打趣他,关切的道:“你为何不留在医馆,偏偏要跑回来,说不定沈先生能有什么止痛的法子呢。”
詹荀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
“哟,你还知道要在他的家人面前维持形象,看来你想的够长远的呀。”章煜坐在矮榻上,拍了拍詹荀的肩膀。
“想的够长远不对么?”詹荀强撑着身体,声音绷紧道:“你想的不长远么?我听闻昨日方大人可是歇在了你的营房中……”
“哈哈……”章煜大笑一声,道:“大家都是同袍……我如今不是也在你的营房里么?今晚我就歇在这里了。”说罢不客气的往矮榻上一躺,挨在詹荀的身旁。
那血蛊游走到了詹荀的肩膀,他捂住肩膀跪在矮榻上,想到血蛊养成之日便是他与对方分别之时,不由心里有些悲凉,肩上的疼痛仿佛也随着这点悲凉加重了不少。
章煜实在不忍继续看下去,抬手在对方颈后用力一捏,对方立刻失去了意识。
这时营房门外有士兵通传,方敬言来了。章煜看了一眼昏迷不醒但依旧紧锁着眉头的詹荀,决定起身出去,没想到方敬言快了一步,已然进来了。
“你是来寻他的?”章煜从矮榻上起身,向着一脸不善的方敬言问道。
“来他的营房自然是寻他,难道是寻你么?”方敬言走进看了一眼昏睡的詹荀,又满脸疑惑的打量章煜,道:“你把他怎么了?”
章煜一脸无辜,忙甩了甩手道:“我能把他怎么呀?他……中毒了。”
“中毒?”方敬言大惊,但看詹荀面色不济,眉头深锁,确像中毒的迹象,“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也没请军医来看看。”
章煜瞥了一眼昏迷的詹荀,冷哼一声,道:“他中的毒,军医可治不好,非得吃够了苦头,才能罢休。”
方敬言若有所思的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继续追问。
章煜起身揽过方敬言便要向外走,对方躲开他,找了处舒服的所在坐下,道:“去南塘的日子可定下了?”
章煜挑眉一笑,坐到对方旁边,道:“我已传信给大帅,就说这边尚有流民要安置,我等会晚些再走,左右这边也没留多少人,待他好了,快马加鞭也晚不了几日。”说罢看了一眼沉睡的詹荀。
“如此我便不同你一道回去了,此行已耽误了不少时日,我先一步回中都等你。”方敬言道。
章煜一愣,叹了口气,道:“朝堂之内,风云诡谲,我并不想你涉足太深,不若……”
“不若我辞官同你一道隐居山林?”方敬言一脸好笑的望着章煜,对方被他问得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讪笑着抬手去搂对方的肩膀,却被对方轻巧闪过。
方敬言可以陪章煜一起死,但若是两人都活着,他便不可能成为对方的附属品。他有自己的抱负,有自己的野心。
“你辛辛苦苦来这一趟,还险些丢了性命,又是为何?”章煜有些不悦的道。
“我想你了,便来见你,还需要旁的理由么?”方敬言道。
“你每次都是这样,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章煜叹了口气。
章煜有些怕方敬言,对方每次出现,他都恨不得放下全世界带这个人走,可对方又偏偏是个有主意的,我行我素,听不得别人半句。
想躲着他不见,可他又总有手段逼得自己见他。
“待到了我不愿奔波的那日,我便不走了。”方敬言道:“只是如今,我断不会停下,还有许多路等着我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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