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常念重新直起了腰:“再来。”
第二局开始。
她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本能去打的,她知道自己要是扳不回这一分,进入滨海省队多半是没什么希望了,她必须站起来,咬着牙,去接发球。
即使自己的五脏六腑在翻江倒海,即使每一下杀球都必须咬着舌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跳起来,即使因为救球会失去平衡摔倒,而每一下摔倒都让她眼前发黑,痛上加痛。
简常念从摔倒再到爬起来所需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又一次摔倒在地后,她久久没有动弹。
严新远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站了起来。
“你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
他话音未落,简常念动了动,微微抬起头,然后手指摸索到了掉在地上的球拍,把球拍抓进了手里,就这样,撑着球拍跪在地上,再慢慢直起腰,扶着膝盖,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她后背的衣服全湿了,也不知道是热出来的,还是因为剧烈疼痛而出的虚汗。
简常念喘着粗气,咽了咽口水,视线定格在了记分牌上,好半天才看清。
20:19
还有一个球,她就赢了。
“我……我不会弃权。”她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
简常念以前从来不知道,人的意志力可以坚强到什么程度,直到今天才明白,只要想赢的念头足够强烈,什么都可以抛诸脑后。
她不能、绝不能倒在这里。
简常念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发颤的手拿起了羽毛球,准备直接来一个扣杀结束这场比赛。
像预想的那样,对方打她后场,简常念快速后撤,同时准备起跳,长臂伸展,高高扬起,就在她拼命跳起,用劲的那一瞬间,排山倒海的疼痛感如潮水般淹没了她。
简常念眼前一黑,一股灼烧感从胃里一直涌上了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倒地的那一瞬间,就全吐了出来,球拍也脱离了掌心,飞出了场外。
训练室里一阵骚动。
严新远见势不妙,第一个冲了过去:“常念,简常念,醒醒!”
他见怎么叫都把人叫不醒,心下坏了,也顾不得她满身污秽,把人背了起来,匆匆吩咐了梁教练一句,便往外跑去。
“打扫场地,比赛继续,老梁你来当裁判,我送她去医院。”
看简常念晕倒,乔语初也心急如焚,好在她今天的比赛都打完了,看一眼谢拾安,也跟了上去。
“我和严教练一起去,你留在这里。”
简常念浑浑噩噩的,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
她皱着眉头,想睁眼,奈何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拉着她,直直地坠向深渊里去。
失重感袭来,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常念,小念,醒醒,别睡,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
黑暗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彩色的光亮照了进来,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个夏天,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发高烧,父亲背着她翻山越岭去医院。
鼻尖隐约嗅到了一丝烟草味,那是关于父亲最初的记忆。
简常念呢喃不清地吐字:“爸爸……”
背着她的严新远浑身一僵,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人满头虚汗,脸色惨白,嘴唇也有些发紫,不由得加快了跑步速度。
“快,小乔,去开门!”
乔语初冲到了大门边把门拉开,严新远把简常念放在了车后座上,等乔语初跳上车,一脚油门,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他们离开后,训练室依旧闹哄哄的,都在议论纷纷,除了谢拾安没有去凑热闹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没去,孙倩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神情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做贼心虚。
谢拾安看着她,若有所思了起来。
***
“医生,医生,她怎么了?”
严新远驱车径直把人送到了最近的医院里,医生大致翻了一下她的瞳孔,又听了心跳。
“看样子像是药物中毒,先准备洗胃吧。”
一言既出,严新远和乔语初都有些发愣,怎么会是药物中毒呢?
医生推着简常念进了抢救室:“家属先去挂号交钱吧。”
严新远回过神来,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人再说。
“诶,我去吧。”
乔语初主动请缨:“还是我去吧,严教练您留在这里看着她,万一有什么需要签字的地方呢。”
她一边往缴费处跑一边给谢拾安打了个电话。
“喂?”
“医生说是药物中毒!常念除了队医给过的药没有吃过别的啊!”
乔语初的语气又急又快。
谢拾安看着不远处和人打电话的孙倩,嗓音有些冷:“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先挂了。”
“喂?喂?”乔语初接连问了好几声,奈何电话早就被人挂断了,再打过去就是无人接听。
这个拾安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净会卖关子,她都要急死了!
挂掉电话的谢拾安把手机调到了静音模式,打开了摄像头,放轻脚步,躲到了树丛后头。
简常念他们离开后,考核继续,已经拿到了入队名额的孙倩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出去庆祝,而是悄悄拿走了休息区里简常念的水杯,一个人绕到了宿舍楼的背面,一个杂草丛生,人迹罕至的地方。
“你不是说那药没问题吗?!怎么会晕倒!”
“什么?晕倒?那不可能。”电话里男人的声音还是嘻嘻哈哈的。
孙倩急的都快哭出来了:“不仅晕倒还吐了,吐的到处都是,人怎么叫都叫不醒,怎么办,不会出人命吧……”
男人一听问题有点严重,立马转了口风,打着哈哈把电话挂了。
“什么?都跟你说了,这是处方药,没事的,我这信号不太好,挂了啊。”
“喂,喂,喂?”孙倩接连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嘟嘟声。
她再手忙脚乱给人拨过去,已经成了“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孙倩气急败坏地就要摔手机,突然看到了手上拎着的简常念的水杯,灵机一动。
“对,只要把水杯里面的水倒了,就算是警察来了,也查不出什么,还有宿舍里剩下的药也得回去处理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就要拧开杯盖去倒水。
谢拾安举着手机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别动啊,你就这么着急想要销毁证据吗?”
孙倩如惊弓之鸟般地回过头去,那眼神又惊又怕,还带着一丝丝破釜沉舟的凶狠,见是谢拾安,整个人又立马挂上了另一副柔柔弱弱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什么证据呀?”
谢拾安举着手机,还在录像,屏幕上的小红点一闪一闪的。
“我在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孙倩见事情已经败露,谢拾安又是孤身一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去抢她的手机。
谢拾安往后面一闪,没让她得逞,两个人拉扯之间,孙倩手里的水杯掉在了地上。
她回过神来,赶忙去拧瓶盖,把水杯里的水洒的到处都是,只要把证据销毁了,就没人知道是她干的了。
看着她近乎癫狂的行为,谢拾安并未阻止,眼里满是怜悯,静静地看着她。
孙倩终于有点回过味来了,看看自己手里的水杯,再看看不动如山的谢拾安。
“这个,不是简常念的?”
谢拾安倒也没瞒她。
“前阵子乔语初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保温杯,只有杯套的颜色不同,送了简常念一个,自己留了一个,还有一个,你猜猜现在在谁手里呢?”
孙倩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杯,失声尖叫起来:“你把杯套的颜色换了?!”
谢拾安点点头:“没错,简常念的那个水杯我已经让梁教练送去医院了,虽然她下午的时候弄洒了一些,但应该很快就能查出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了。”
她的冷静是压垮孙倩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是自己坦白,还是让我现在就报警?”
把她说的话原原本本录下来之后,谢拾安按了保存键,顺手也给严新远也发了一份。
她收了手机打算转身离去的时候,又被人叫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帮着简常念,你也是,乔语初也是,程真也是,就连严教练,都对她那么好,我那么努力,他却从来不多看我一眼!”
谢拾安转过身去,淡淡道。
“如果不是严教练给你机会,你觉得你真的能站在这里吗?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人,看不到别人的优点,也看不到别人对她的好。”
她走后,孙倩站在原地又哭又笑,凄凉的声音传出去了很远。
谢拾安抬头望向天际,忽然觉得眉心一凉,她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今冬的第一场雪已然落下了。
***
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乔语初第一个迎了上去。
“大夫,她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道:“幸亏送来的及时,又服用的剂量小,还吐过一次,已经脱离危险了,病人还很年轻,后续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