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从小一直养大的,就如同她心疼外婆一般,外婆疼她只会更多。
老人看她半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光,突然伸出手。
简常念下意识闭眼,泪就涌了出来。
外婆却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替她揩去泪水,简常念顺势把脸埋在了外婆掌心里,趴在了她的膝盖上。
老人摸着她的脑袋,嗓音有些哽咽。
她知道,小念是个好孩子,因为家里很穷,所以自从她懂事起,一直都很节俭,一分一厘都舍不得乱花,怎么会去撕书呢。
“小念啊,外婆……对不住你,要是外婆再有本事一点,你就能去念高中了……”
简常念吸了吸鼻子,只抱住了外婆,没抬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快一点。
“多亏了外婆我才能长这么大呀,而且技校怎么啦,别人还在念书,我就能挣钱啦!”
“多读点书总归是没错的,像你妈妈一样……”老人说到这里,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顿了一下,转了话头,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等外婆能下地走路,就再去镇上找一份工作,给人家缝补浆洗衣服,打扫卫生都行,小念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吃饱穿暖就行了,往后啊,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外婆给你攒一点是一点儿。”
简常念摇摇头,她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外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从这周起,你不用再给我那么多生活费了,我周末不回家了,去找份兼职,也能赚点儿钱。”
她生怕外婆不同意,连珠炮一般地说完,甚至还扯了个善意的谎。
“外婆,您可别拦我,这一来对我是种锻炼,早晚要出社会工作的,二来兼职我都找好了。”
所幸外婆对她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的,也没多问,否则她可没周沐那么好的口才能把假的说成真的,编得天花乱坠。
乡间的夜晚安详而静谧,除了虫鸣声外偶尔只听见几声狗叫。
卧室的灯泡都有些年成了,本来就不明亮,又蒙了厚厚一层灰便愈发昏黄些。
简常念坐在书桌前看书写作业,揉了揉眼睛,回过头去,外婆已经睡着了,针线还拿在手上。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针线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放到桌上,又回头看了一眼外婆,确认睡着,这才从兜里把那封介绍信掏了出来,还好她随身带着,没有放在书包里。
简常念把纸张的折痕抚平,每个字都认认真真地又看了一遍,咬咬牙,准备撕碎它的时候,终究是有些不忍。
她轻叹了一口气,复又折了起来,把介绍信连同她刚刚萌芽的梦想一起关进了暗无天日的专业书里。
第8章 兼职
“什么?你要去兼职!”听说了她的想法,周沐嗷地一嗓子,把林中的鸟都惊飞了大半。
简常念回头瞪了她一眼:“咋咋呼呼的,心脏病都快给你吓出来了。”
她爬山爬的快,周沐亦步亦趋,跟的气喘吁吁的。
“诶,不是你等等我啊,你还没十六呢,怎么去兼职啊?人家也不可能要童工啊。”
爬了半天山,简常念总算物色到了一棵合适的枣树,砍下它手腕粗细的枝丫,给外婆做的拐杖就算是成功一半了。
她一边干活一边答话:“江城市那么大,我就不信找不到合适的兼职,我又不挑,洗碗端盘子打扫卫生发传单都干。”
周沐也过来帮忙:“那你集训不去啦?”
简常念沉默一会,一柴刀下去砍断了树枝,抹了抹脑门上的汗。
“外婆现在这样,我怎么忍心开口跟她提钱,再说了,集训也不一定能选上,还不如上两年学老老实实出来打工补贴家用。”
话是这么说,周沐始终觉得有些可惜。
因为热的缘故,简常念脱了外套,里面就一件圆领短袖,露出了脖子上的黑色挂绳。
周沐突然灵机一动。
“你不是有一个捡到的吊坠吗?外婆又要吃药,刚好可以拿出去卖了换点钱救急啊。”
简常念一愣,因为戴着的时间太过长久,以至于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被周沐这么一提醒,她把那块吊坠从衣服里拽了出来,摸了摸上面繁复的纹路,她后来查过,那是一种桔梗花,玉的手感很温润,在阳光下清澈透亮。
之前村里有人看上过这块玉,来问过她价格。
简常念想了想,还是把玉塞了回去。
“留着吧,戴久了,有些舍不得。”
“行了行了,知道你东西对你意义重大,你想找到失主,但这都多少年了。”
下山的路上,简常念才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要是我外婆问起,一是兼职的事,二是集训的事,她还不知道,你可别说漏嘴啊。”
周沐一改上山乌龟爬的那个劲儿,从身后推着她走。
“行了行了,知道了,饿死了,快走吧。”
***
在家待了两天,简常念几乎哪也没去,连球也不打了,每天做好一日三餐,送外婆去挂水,其余时间都在做农活,以及捣鼓她的那根拐杖。
返校的那天,拐杖终于做好了,她没做过这种东西,只是脑海里有个样子,做的也不怎么精致,不过外婆也不嫌弃,拄着拐杖在院内走了好几圈,连精神头都比前些天看着好多了。
输完最后这瓶液,大夫也说恢复的不错,明天可以不用来了,只是药还是要长期按时喝。
简常念心里一咯噔:“我外婆她……”
她有限且浅薄的医学知识也知道崴了脚是不用长期喝药的。
医生挥挥手:“走吧。”
眼瞅着外婆还在里面的病床上收拾东西,简常念一把拉住了大夫的袖子,恳求道。
“大夫,求求你,告诉我,外婆她到底怎么了,崴了脚是不用长期喝药的呀……”
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简常念家什么情况,村里人都知道。
大夫也于心不忍,张张嘴,又猛地想起了什么,换了说辞。
“高血压,老年人都有的病,我给你外婆开的药也不贵,一定要记得督促她按时喝。”
简常念拽着医生的袖子依旧没松,眼里都是恳切。
大夫长叹了一口气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没必要骗你啊。”
“小念,好了,走吧。”
正说着话,外婆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了,简常念这才撒手,冲医生微微鞠了一躬。
“谢谢您,大夫。”
到家已经是下午了,简常念收拾东西准备返校了,今天她还有一件事没做,得去市里找找兼职。
往常都是外婆叮嘱她,送她到村口的路上,现在换她来叮嘱外婆,不让她送了。
“外婆,大夫说了药要按时吃,你不要担心钱,这个药不贵的,我也会给家里寄钱的。”
“地里的庄稼我刚施过肥,三五天内不用再弄它了,如果你不放心,就请邻居的阿姨去看看,自己千万不要再下地了。”
“柴火我也都码好了,还买了点米,都在灶房里。”
外婆拄着拐杖站在院里,佝偻着背,冲她挥手:“诶,知道了,走吧,走吧。”
简常念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
***
简常念到市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她一下车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人才市场,从超市促销员问到餐馆洗碗工,甚至是发传单送牛奶她都可以干,可要么不招兼职要么就是嫌弃她年龄小。
她又抱着希望进了一家店理发店,店门口写着:招学徒,年龄不限。
“去去去,看着就像未成年,我们这不招童工啊。”
还没说几句话就被人赶了出来。
眼瞅着天色已晚,上晚自习的时间就要到了,简常念一屁股坐在了店门口的台阶上歇歇脚。
城市霓虹灯次第亮起,车辆川流不息,行色匆匆的路人从她身前走过。
她用目光搜索着还有什么没去问过的店铺时,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了周沐那句话。
“你不是还有一个吊坠吗?刚好可以卖了换点钱啊。”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街对面的一家珠宝行上,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着:金银珠宝,玉器鉴定,收售。
老板正翘着脚看电视,跟着戏里面的人物咿咿呀呀,听见店门口有动静,回过头去。
“您要买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见是一个小孩,又挥了挥手。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买不起,让你家大人来。”
简常念咽了咽口水,把那块吊坠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柜台上面。
“我……我不买东西,我想请您帮我看看这个东西值多少钱?”
老板本来没什么兴趣,有些不耐烦,但只瞅了一眼,顾不得看电视,立马坐直了身子,把那块玉坠子拿了起来,放在光线底下仔仔细细瞧着。
“哪儿来的呀?”
简常念摸不准这到底值多少钱,也不好说,支支吾吾的。
干这行的都是人精,老板瞥她一眼,心下了然。
“捡来的吧,这样,这玉成色还不错但也有杂质,我给你一千块钱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