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被他说得冷汗直冒,跳起来就往门口跑,等跑到二楼走廊,低头向外一看,你就站在门口。当时你处于逆光,可我还是看得见你的脸,于是我就知道,经理说的是真的:安久回来了。”
江寒几乎跳了起来!
“我不是他!我……我和他并不像!”
何益点点头:“你和安久不是双胞胎的那种,可是江寒,你们俩身上有一种东西是相同的,我说不清,也许可以归之为‘气质’。哪怕单单是容貌,能相似到你这个地步也非常罕见了。你知道么,安久出事后,经理足足找了一年,才找到了你。”
“找我?”江寒迷惑了,“什么意思?我是自己来应聘的,不是经理拉进来的。”
“可是,总有个人替你介绍吧?总有个人告诉你这个圈子的存在吧?”何益眯起眼睛,笑了笑,“经理在各个大学里搜寻,不知筛选过多少人。当他找到合适的,就会叫人暗中劝说,威逼利诱,千方百计把他拉进这个圈子——当然,如果是个直的,如果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意愿,他也不会勉强人家。但是江寒,你没能幸免,因为你恰恰有这个意愿。甚至,你是非常快乐的主动跳进了这个圈子。”
江寒的额头渗着冷汗,他结结巴巴地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是说,经理用得着大费周章来找我这样的人么?”
“他当然用得着,因为霍定恺需要。”何益淡淡地说,“你家四爷既然有这个需求,底下的人,怎么会不替他跑断腿?”
江寒懵了!
“你……你的意思是,我还没踏进俱乐部的大门,霍定恺就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
何益没直接回答,他喝了口咖啡,平静地说:“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有这样好的运气:一进俱乐部就是受人追捧的金童、可以自主选择时间、而且从没遇到过为难你的客人?”
江寒只觉得嗓子疼得要命,他拼命才发出一点声音来:“我以为……是经理特别照顾我。”
何益笑起来:“你以为俱乐部是在做慈善?你以为经理是慈爱的圣母?他们是要赚钱的,不从你身上压榨出最后一个铜板,他们不会罢手。江寒,你自己想想,凭你在俱乐部里挑三拣四的态度,一周懒懒散散两三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效率,你能给俱乐部赚多少钱?到底是你赚得多,还是俱乐部为了养你,赔得多?”
江寒的耳畔轰轰乱响,他觉得,血液在自己的体内不规则的乱流起来!
“这么说,经理是看在霍定恺的面子上,才如此纵容我?”他颤声道,“他尽力保护我,不让我被客人骚扰,其实是为了最后把我完好无损的送给霍定恺?!”
何益苦恼地挠挠头:“呃,虽然是这个道理,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拿人钱财替人xz,经理也没办法。这几年,他不知道从霍定恺那儿拿了多少钱,再说上次安久的事搞砸了,你以为经理心里不害怕?他也怕被你家四爷迁怒的。所以后来找到了你,他当然是如获至宝。”
“那为什么他还要把我放在俱乐部里一年?他为什么不直接把我塞给霍定恺!”
何益咧咧嘴,江寒叫完了,自己却反应过来了。
经理当然不会立即把自己送给霍定恺,他们必须对他有个观察期,安久的前车之鉴不远,他们再不敢贸然行动了,他们必须检查他的秉性是否良好,是否有性格上的缺憾。同时也好给霍定恺一个考虑的时间,看他到底合适不合适去他身边,看霍定恺对他中意不中意……
“我还以为,我和霍定恺当初只是巧遇。”江寒哑声说完,忽然笑了笑,“是我太天真了。原来,我只是人家预定好的一件商品,一切尽在他的股掌之上。”
他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首先我必须说,咱们当初跨进这个圈子,就是在原则上同意把自己当做商品来出售,否则,又何必来做这一行?”何益说到这儿,看了江寒一眼,“其次,这世间本来就没所谓巧合,一切都是必然的。江寒,上帝不掷骰子。”
“你说得对,霍定恺就是这个圈子的上帝。”江寒冷冷一笑,“他要有光,就出现了光,他要有第二个安久,就出现了第二个安久……何益,安久是不是死了?”
何益叹了口气:“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当时你看他那样子,也明白他活不长了。他对我说那番话后,我特别担心他,我逼着他答应我,每个月10号给我发个短信,不用说什么,只告诉我他还活着就行。他答应了。接下来他实践了承诺,然而到第三个月,短信没来。从那之后,我再没收到安久的短信。杰瑞米去霍定恺那儿找过他,但他什么都没见到,就被赶出来了。过了这么久,虽然谁也不肯承认,其实我俩心里都明白,已经没可能再出现好消息了。”
“安久的家人呢?!难道没人去追查?”
何益摇摇头:“他家在农村,出生没多久,在外地打工的父亲就出了事。母亲撇下两个孩子另嫁了人,安久一直靠祖母抚养,据说有个哥哥,也因为祖母养不活俩孩子,很早就送给了别人,安久都没见过他。安久是一棵无依无靠的野草,他祖母早就故去了。唯一还记挂着他的,只有我和杰瑞米。”
安久肯定死了,江寒混乱地想,可他是怎么死的呢?如果是吸毒过量或者并发症过世,那就可以算是正常的死亡,如果是正常死亡,为什么外界无法得知?为什么连最简单的葬礼都没有?
“江寒,我今天不得不把这些告诉你,也是因为安久当年的嘱托。我总没法忘记当时他那张脸,经常,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他的样子:他那么瘦,眼睛那么大,看上去就像灰青色的骷髅……他中了毒,江寒,不是Heroin,是爱之毒。恰恰是他对霍定恺无药可救的爱,害了他自己。”
从天使,到骷髅,只不过短短三年。
良久,江寒听见何益像吟诵般,低声吟诵着一段古老的台词:“我死了,Horatio,猛烈的D药已经渗进了我的心灵,如果你真的在心里记着我,你就慢一点去寻找欢乐,就忍痛的活在,这冷酷的人间,讲我的故事吧,除此之外,沉默吧。”
于是,江寒就真的沉默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连莎翁原句都被屏蔽……我服了
第41章 第 41 章
那天,何益还告诉了江寒一件不为人知的事。
“安久在发给我的最后一条短信里说,他要去办一件事。”何益似乎有点犹豫,但还是继续说,“他说,他要去为下一个安久做点事。”
“什么意思?!”
何益摇头:“不知道。也许……他真的为你做了什么,但是除他之外,恐怕没有人知道。”
也许,霍定恺知道,江寒突然想。
结束时,何益对江寒说,一切都还早,还来得及挽回,他还有做出选择的余地。
江寒呆呆看着他:“你真这么觉得么?”
何益点点头:“江寒,你不是安久,真的不是。本来我不该和你说这些,按照规矩,做咱们这一行,什么都得咽到肚子里不说出来。但这件事我办不到,不光是因为我身上背负着死者的嘱托,更因为我对不住你。”
江寒一怔:“对不住我?这话怎么说?”
何益叹了口气,“我该你在进来的第一天就警告你,至少,我该在你遇到霍定恺时,就把这些说给你听,可我没有。你以为眼看着你踏上他人挖好的坑还一声不响,那滋味会很好受么?不好受的,我也有良心。”
江寒黯然垂落眼帘:“你不用责怪自己,一切也是我的选择,没人拿枪逼着我这么做。”
“话虽这么说……”何益说到这儿,停了停,“江寒,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江寒只是发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何益点点头:“我不该这样问你,这种问题也没法立即回答。但是江寒,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要给你自己留一个逃脱的可能,我相信你不会重蹈安久的覆辙。再有什么为难的事,记得和我说,两个人总能想出更多的办法来。还有,杰瑞米……你不要怪他。”
江寒心口,涌动过一阵酸楚,他忽然轻声说:“杰瑞米很爱安久,是么?”
何益怅然地望了望对面,那束搁在水晶杯里的鲜艳干花,红色的花瓣颜色明丽动人,但丝毫水分也没有,它其实早就死了。
“他恨的不是你,江寒。”何益轻声说,“他也不是因为你夺了他多少客人的单子而生气。他真正恨的是霍定恺,因为他没有珍惜过安久,甚至一点都不在乎安久,也许他根本连爱都没爱过安久。霍定恺就这样把一个活生生的安久给毁了,而且丝毫愧疚都没有……杰瑞米不愿见到你,是因为你正在一步步走上安久的老路,而且居然还走得如此快乐,想想此刻下落不明的安久,他的心情,怎么可能很好?”
江寒呆了呆,他弯下腰去,拎起带过来的一个厚重的纸袋,将它交给何益。
“里面是三万块现钞。”江寒说,“你替我交给杰瑞米。”
何益摇头,把纸袋推回去:“他不会要的。”
“你别说是我给的,随便你怎么找借口都好,就说你在街上捡的。”江寒把纸袋再度交给他,他低声说,“这样一来,我心里多少好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