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彻底毁了,是怎么说?”
侍者此时走过来,为何益续了一杯咖啡,他道了声谢,然后盯着白瓷杯里热腾腾的褐色液体,发了一会儿呆。
“第一年,我们还能经常看见安久,还能时不时去找他玩儿。到了第二年,这种事就很少发生了,不知不觉,双方就断了联系,等我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是大半年之后的事了,他几乎不打电话给我们了,有些以前和他特别亲密的酒童,比如杰瑞米,还是坚持打电话给他,想约他出来玩,但安久也总是推三阻四的,渐渐的我们也就不再去找他了。大家都说,安久是因为有钱了,发达了,所以不想搭理以前的穷朋友。杰瑞米不肯信,他说,安久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就算安久不主动邀请,他仍旧找上门去看望,结果那天,杰瑞米从安久那儿回来,就哭了。”
江寒有点紧张地望着何益:“他为什么哭?安久怎么了?”
何益放下杯子,他掀起眼皮,淡淡望着江寒:“安久吸毒了。”
第39章 第 39 章
江寒的心脏,剧烈的跳了一下!
“何至于……”他喃喃道。
“是啊,何至于呢。”何益轻声道,“到底是多大的苦闷,多么难以排遣的空虚,让他选择了毒品?才短短一年的光景,他就走上了这条路。安久是个性格简单的孩子,不管出了多大的事,顶多吃一顿、睡一觉,或者大哭一场,到第二天,准能活蹦乱跳。但是到了霍定恺的身边,看来这些办法都不管用了。”
一时间,两个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神色陷入相似的恍惚里。只有似有若无的背景音乐在空间流淌,不多时,侍者轻缓移动脚步过来,低声问江寒需不需要再添点茶。
回过神来,江寒摇头拒绝,他又看看何益:“那时候,安久还在霍定恺身边?”
“当然还在。他一直没有抛弃安久,你家四爷这方面确实仁至义尽,不管后来那孩子变成了什么样,他都没放弃过他。”
“这么说,他知道安久吸毒的事?!”
何益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不然,你以为安久吸毒的钱是从哪儿来的?那是吸毒,不是吃麦当劳,如果不是霍定恺在源源不断供给他资金,安久哪来的钱去碰毒品?”
江寒听得要崩溃!
“那是毒品呀!他怎么能供安久吸毒!他疯了么!那种东西,一沾上就回不来了呀!”
何益点点头:“你也说了,那种东西,一沾上就回不来了,那根本就是条不归路。可是江寒,如果你是霍定恺,当你突然有一天发觉身边的男孩在吸毒,你会怎么办?”
江寒怔怔望着何益,他发不出声!
“难道你会从此和他一刀两断,把他送去戒毒所,再不见面?”何益说到这儿,笑容更加苦涩,“除了继续掏钱供安久吸毒,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江寒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盖住额头:“他当时一定很崩溃。”
何益点点头:“肯定的。你家四爷把安久宠上了天,他把世间一切珍物摆在了这个天使的面前,结果呢,天使却偏偏选择了毒品。你以为安久变成这样,他没责任么?你以为他内心不会感到自责么?”
江寒内心剧烈翻滚了一下,但他依然努力辩解道:“同样是在他身边,我没有吸毒,未来也绝不会碰那种东西。”
“所以我才说,你比安久强。”何益看看他,“再加上霍定恺对你采取了不同的策略……江寒,霍定恺和你提过未来没?”
江寒略一迟疑,点头道:“提过。他希望我能去盛铖,他认为我能够在盛铖找到自己的方向,任何方向都可以。”
“这就是他的新策略,”何益点点头,“不再拿财物宠你,把你变成无所事事、内心空虚的废物。而是给你一个可以把控的未来,手中始终牢牢抓住真实的外界,让你不至于跌进他这个深渊,最后像安久那样摔得粉身碎骨。”
江寒觉得很不快,他立即说:“霍定恺不是深渊!”
“他不是深渊又是什么呢?”何益毫不介意地望着他,怜悯地笑道,“他就是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只可惜,他改变不了自己。”
江寒忽然厌恶起这对话来,他有种冲动,想拔腿就跑。
“江寒,你知安久最后失控到什么程度?他竟然跑回到俱乐部来闹,求经理重新收留他,他说他离开霍定恺了,想从头开始。”
江寒一惊,不禁坐直身体:“他真的离开霍定恺了?”
何益笑了笑:“只是他自己这么说。我还记得经理被他闹得头都大了,安慰也不是,开赶也不是,气得他在办公室里大吼。好在没过多久,两个黑衣服的男人就过来了,把安久强行带走了,大概是有人通知了霍定恺。”
江寒喃喃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切只有安久自己知道。”何益喟叹了一声,“他以为自己还是三年前那个梁安久,他以为只要下定决心离开霍定恺,自己就能回到从前的道路上,他根本不明白,那是绝无可能的事,且不提他当时吸毒吸得骨瘦如柴、形同枯槁,就算身体完好无损,经理也不可能收留他:想想看,被那个四爷包养了三年的男孩,竟然回到俱乐部里做台,这不是打霍定恺的脸么?经理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
“不会有地方收留安久。”江寒忽然轻声道,“除了回到霍定恺身边,他再没地方可去了。”
何益点点头:“杰瑞米曾经很不甘心,他想带着安久逃走。”
“逃走?他们能逃去哪儿?”
何益仰面望天,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是啊,他们又能逃去哪儿?别说霍定恺的势力那么大,就算霍定恺不在乎,放手给安久逃,就他那样子,吸毒吸得连走路都打晃……一个习惯了饭菜让女佣端到床上来的人,甚至沐浴都得从旁帮忙的人,他怎么可能忍受得了一切从头开始?他又能做什么呢?安久早就废了,他只有等死了,除此之外,再没新的希望。”
好半天,江寒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何益的声音有点哑,脸上也出现了疲倦之色。
“你累了,要不然咱们今天先说到这儿……”
何益咳嗽了一声,坐起身来摇摇头:“没关系,这些我早晚得和你说,不是为了你,江寒,是为了安久。”
江寒错愕道:“什么意思?”
何益没有直接回答他,他端起咖啡猛灌了一口,然后抹了抹嘴角。
“那次在俱乐部大闹之后没多久,安久突然打电话给我们,让我们上他那儿去玩。我本来不想去的,可是杰瑞米一定拉着我去,说,要给安久一个面子。”何益顿了一下,“那次去的人很多,大家都很高兴,喝酒,吃东西,音响放得震天响……但是作为主人的安久却一直歪在沙发里,完全不参与这热闹,有人拉他起来玩,他也总是笑笑说没力气,只看着就好了。”
江寒默然。
“后来我玩累了,回到沙发上,坐在安久身边吃东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天。”何益说,“谁知就在这时,安久问了我一个古怪的问题。他问我,怎样才能不去爱一个人。”
这话,像一枚锥子,直刺进江寒的心!
何益苦笑道:“我当时也被他给问愣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我搜肠刮肚半天,只好说:不去爱的办法,就是一开始就不要爱上。可是安久说,不行,已经太晚了。”
江寒一时,嗒然若丧。
“我又说,安久,难道霍定恺不爱你么?难道霍定恺对你还不够好么?你为什么还想离开他?你这样毫无意义的折腾,究竟又有何益呢?”何益静默了片刻,才道,“我的这些问题,安久没有回答,到最后他忽然说,他恨自己,恨自己的这张脸。”
“什么意思?!“
何益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被他这样一说,忍不住就讽刺道:你不用恨了,你现在的脸和三年前完全不一样了。结果我这么一说,安久像发疯一样狂笑起来,他说,他就是要这样,这就是他的目的。”
江寒忽然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接下来,安久对我说了一番话,让我至今都难以忘记。”何益的声音有点沙哑,“他说何益你知道么?我活不长了,临死前,我想求你一件事。我说你别瞎说,好好的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他说是真的,他说你只要认真听着就好。他对我说,我读书多,年龄也比他大,比较靠得住,所以他要把这番话说给我听。”
“什么话?”江寒万分紧张地望着他!
“他说,未来,还会出现第二个安久,他死了以后,一定会有第二个安久出现在霍定恺身边。他拜托我,把他的事告诉这第二个安久,让他千万小心,不要去爱霍定恺,不要把心给他,不然,一定会重蹈他的覆辙。”何益说到这儿,抬起头来,静静望着江寒,“果然,一年之后,你就出现了。”
第40章 第 40 章
江寒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江寒,你知道你第一天进俱乐部时,经理跑过来和我说了一句什么话?”何益的声音忽然变得诡异,“他说:‘何益!安久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