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走到门口,他停住,又转过身来,看着霍定恺。
“我不会放在心上的。”他突然说。
霍定恺一愣:“什么?”
“我是说,昨晚的事。”江寒觉得嘴唇很僵硬,硬得像两片薄木片,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你只是一时没控制住,人都有想放松的时候,这没什么。我不会把昨晚的事当真、追着你问下文。你尽可放心。”
他这番话说完,霍定恺本来平静无波的脸,忽然变得有点冷。
“这就是你要说的么?”
江寒怔住!
“如果说完了,你可以出去了。上班时间不适合提这个。”
这一句,让江寒的心更如死灰。
他没敢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江寒对着电脑发呆,刚才霍定恺的态度让他寒心,那一席话,仿佛将他一下子扔到了三九严寒的雪地里。虽然他明明知道不该抱什么希望,言语即利刃,他们两个是早就把原先那层温情的伪装给撕扯得粉碎了。
但如果连昨晚那样的深情缱绻都是可以随手抹去的,那么,他们之间到底还剩下什么呢?
一连好几天,江寒都没有再和霍定恺说什么。他还是和以往一样按时上下班,但会尽量避免和霍定恺碰面,实在避免不了,也是闷声不响,问一句答一句。
有一次霍定恺突然说:“我是不是得了瘟疫?为什么你一见我就把脸拉着?有什么不满么?”
当时林秘书也在场,江寒只得吃力地微笑:“哪有那么回事?这不是上班时间么。”
霍定恺盯着他,点了点头:“明白了。”
他觉得霍定恺语气态度里带着不悦,似乎在指责他不该还记着那天的事,他该把它当成一个不现实的梦,做过就过了,不应该放在心上,更不应该在态度上表露出来。
他应该旁若无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按照霍定恺一贯的态度,如果他的心受了伤,那么就该把那个伤口一刀剪去,哪怕会因此留下更大的伤口。
那天中午,江寒正无精打采独自在28楼用餐,因为他上来得太晚,所以干脆自己找了个角落,叫了一碗面慢慢吃。
正吃着,忽然有人把大碟小碟一并端过来,放在他面前,差点把他那碗面给挤下桌去。
江寒吃惊地抬头看,是霍定恺。
“干嘛?”他愕然看着他。
霍定恺看看他,平静地说:“吃饭呗。”
江寒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一声不响的吃面。
“就光吃一碗面?能饱?”霍定恺突然问。
“我不想吃别的。”江寒低声说。
“不尝尝我的鱼?”
“不用了。”
霍定恺似乎仍旧心有不甘:“江寒,你是不是有什么要和我说?”
“没有。”江寒头也不抬,继续吃面。
霍定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他点点头:“好。”
接下来,他突然拿起一枚银勺,叮叮当当敲了一下自己的盘子。
声音很响,餐厅里的人都停下来,齐齐望向他们。
霍定恺扫了一眼餐厅的人:“各位,我有事宣布。”
江寒错愕地望着他!
“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他停了一下,微笑道,“今天是我和江寒结婚六周年的纪念日。”
江寒差点跳起来!
餐厅里,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响起了掌声!
很多人纷纷起身道贺,还有的向他们举杯。江寒坐在那儿,尴尬得满脸通红,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
霍定恺却仍旧微笑,他做了个手势,让大家稍微安静下来。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江寒最近不肯理我。”他一本正经地说,“他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搭理我了。”
餐厅里的人们,发出哄笑,大家纷纷望向江寒。
郝林说:“四爷,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江寒不肯搭理你?”
邱睿说:“江寒,你厉害的,能一个礼拜不和四爷讲话,到底是什么事闹这么大别扭?”
纪恒说:“都六年了,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不能商量着来的?”
林秘书也说:“难怪他最近下班这么利索,喂,冷战可不是解决之道。”
江寒被他们给嘲弄得,简直想挖个地洞逃跑!
霍定恺微笑着望着他:“为什么不搭理我?”
“我没有不搭理你呀……”
江寒微弱地抗争着,他已经窘得不知怎么才好了。
“那么,今晚是你跟我回玫瑰园,还是我跟你回靖园路?”霍定恺的音量一点儿没压低,很多人都听见了,有人发出低笑。
江寒又羞又气,他索性把筷子一摔:“反正都是你的,还需要问么?”
他的话说出来,才发觉里面有歧义,于是餐厅里的哄笑更明显。
直至从餐厅回来,俩人进了办公室,江寒还在不忿:“说得我像个负心汉,邱睿他们那都是什么表情?好像我有多欺负你似的……”
“那你为什么不搭理我?”霍定恺抱住他,笑望着他,“为什么一个礼拜都不和我讲话?”
江寒紧紧抱着他,他把脸贴在霍定恺胸前的衬衣上,良久,才闷闷地说:“我觉得你并不想理我。”
霍定恺叹了口气:“我到底什么时候说不想理你了?”
“……那为什么那天早上那么早就走了?”
霍定恺笑起来,原来,竟是因为这。
他脸上,忽然有了几分羞涩:“我觉得不好意思。小寒,那天早上我很不好意思见你……”
江寒不由笑起来,他抬头看着霍定恺:“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霍定恺笑道:“在你心里,我真的就那么没脸没皮?我当然会不好意思,再加上你又叫我别放在心上什么的。我还指望你能说点什么呢,可你却不想谈……”
江寒又恨又叹:“你当时一副那样的表情,你叫我怎么谈?”
霍定恺吻着他,又喃喃低语:“这都得怪你,那天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冲进来,招呼也不打一个……完了你又叫我不要放在心上,要也是你不要也是你。你这样子让我没底,我都不知道你是心血来潮还是什么。”
“不是心血来潮。”江寒把脸埋在他的肩窝,不敢看他,他小声说,“我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了那封信……夹在《呼啸山庄》里的那封。对不起,我偷看了。”
霍定恺这才明白过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所以你就像一头看见红布的公牛,二话不说就冲进来——小寒,那是很久之前的信了。”
“可你一直留着它,是不是?”
霍定恺只静静抚摸着他的头发,不说话。
他这样反应,让江寒的五脏六腑都在发颤!
于是他用力抓着霍定恺的衣服,忍着颤,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知道,他永远都得在你心里占一块地方,可是定恺,你也给我留一块地方吧,其实……其实我的要求不高的,真的,用不着比他的那块地方大,只要有一个地方,储物间那么大,就成。”
霍定恺紧紧抱着他,江寒能感觉到,他的双臂在轻轻发抖。
第182章 第 182 章
江寒又搬回了玫瑰园别墅。
他的东西不多,只拎了一个行李包,这几年他频繁搬家,已经深谙“身外之物保留不住”的道理了。
然而让江寒没想到的是,苏锦纶竟然给他弄来了一小卡车的家什!
“怎么会有这么多!”他叫起来,那是二十几个快递箱,一堆堆起来,客厅都满了!
“都是你的。”苏锦纶得意道,“我有先见之明,四爷叫扔掉,我一件都没扔,全给你留着了。”
江寒一时大喜!他打开快递箱,里面竟然连他大学时候的课本都还在。
霍定恺在一边悻悻道:“有这份先见之明,怎么不去投资股票?”
苏锦纶一本正经地说:“四爷此言差矣。正是有足够的先见之明,我才不会投资中国的股票。”
于是那天接下来的时间,江寒就抱着他的东西,喜滋滋地跑上跑下,他竟然全都记得东西原来是摆在哪儿的,就连哪本杂志放在杂志架的哪一格,江寒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那地方被新的东西给占了,那他就会毫不留情扫开“继任者”,把自己的东西放回原处。
霍定恺他们,就站在客厅里望着江寒满屋子欢蹦乱跳,全都非常吃惊。
“他的记性怎么就这么好?”霍定恺喃喃道,“连卫生间里的东西都没忘。”
“四爷,往后咱们千万不要得罪江寒……”
“可不是。”
等到把那二十几个快递箱的东西全都摆放回原位,江寒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手。
“这才像样嘛。”他就像个收复失地的大将军那样,抱着手臂,一脸的踌躇满志。
“老苏提醒得对,往后真是不能得罪你。”霍定恺嘟囔着,“没见过你这样的,比那些爱打架的公猫还维护自己的地盘。”
“这算什么比喻?”江寒哼了一声,“我又没在这屋子周围浇一圈自己的尿。”
霍定恺大笑。
然后他说:“幸亏你运气不错。当年,我差点把这房子给卖了。”
江寒一听,惊得跳起来!
“为什么?”
霍定恺没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道:“何止这房子?原本我是连盛铖也不想要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