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只觉浑身上下都是酸痛的,像是在被人用棍子一下一下的狠狠殴打。
死一样的痛楚,像看不见的强酸溶液,慢慢涌遍他的全身,浸泡着他的每一块肌肉和骨骼,一点点腐蚀着他,把他腐蚀得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容晨活着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争赢过他;如今容晨死了,他在霍定恺的心中,肯定上升到了完美无瑕、牢固不可撼动的高度,于是他就更没法和他争……
他怎么争得过一个死人?!
他永远都不会有希望了!
江寒翻过身来,他觉得四肢在簌簌的抖,他想流眼泪,但眼泪怎么都流不出来,它们在他的身体里如岩浆汩汩滚动,灼痛他的每一寸皮肤,他觉得他快要忍受不了了。
江寒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我受不了了!他想,我连一秒钟也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他起身从房间出来,一直走到走廊的顶头,那是容霁原来的房间。
江寒没敲门,他用力推开房门,霍定恺正坐在床前,拿着块毛巾擦头发,一看见他进来,不由皱了皱眉:“先敲门好不好?”
江寒没有说话,他把门在背后关上。
霍定恺这时也发觉到,江寒的脸色十分不对,就好像有把无形的钳子,在一下下的拧着他的脸。
“怎么了?”他愕然站起身,“脸色怎么这么糟?”
下一秒,江寒快步走过来,他用力把霍定恺推倒在床上!
“喂!你有病啊!”霍定恺大怒,他想推开江寒,但江寒却死死压着他,他没想到江寒的力气竟然那么大,一下子竟然没法推开他。
“你疯了!”霍定恺更加愤怒,因为他发觉江寒竟然在扒他的衣服!
不光想扒掉他的衣服,江寒还想吻他,霍定恺试了两次没能把他推开,江寒的嘴唇匆忙落在他的腮帮上。
霍定恺这下是真的火了,他用上了大力,狠狠一下将江寒推开!
江寒被他推得歪倒在床头,后脑咚的撞到了墙上!
“你神经病啊!”霍定恺气疯了,他坐起身,一面扣着被扯开的睡衣扣子,一面怒骂,“大晚上的你发什么神经!吃错药了你!”
江寒歪在床头,他无力支撑,他的手臂,他的嘴唇他的脸,都在剧烈的哆嗦。
“所以我永远也赢不了他,是么?”他突然,轻声说。
霍定恺扣着扣子的手,停住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人失忆?”江寒喃喃道,“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忘记他?”
霍定恺看着他,终于道:“我不会忘记他。”
江寒失神地看着他,慢慢点头:“我知道。那我怎么办呢?定恺,你叫我怎么办?”
这最后一句,让霍定恺动容,但他只低声说:“回屋去睡吧。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江寒慢慢坐起来,他把身子躬着,脸埋在手臂里。
“可我没法不去想,我做不到。”他哑声说,“十年了,我还在原地踏步,像个傻瓜。虽然他娶了别人,可他心里至少还有你的位置,还有一块地方是专门给你的。可我呢?定恺?我有什么?你的心里有没有给我保留一个角落?还是说,我真的什么都没有?”
在他说了这番话之后,很久很久,没有回答。
江寒慢悠悠站起身,他突然,笑了一下。
“对不起,是我脑子出毛病了,大半夜的神经兮兮……”
他的笑好像是哭。
他摇摇晃晃往门那边走,在快到门口的时候,脚下一绊,差点跌倒!
“小心!”
霍定恺冲过去,一把抱住他。
江寒手扶着墙壁,他支撑着站稳身体,哑声道:“没事,定恺,你睡吧。我这就出去。”
但是,抱着他的那双手臂,并未松开。
并且,还将他抱得更紧了。
那天晚上,他们再次相拥在一起。
时隔这么多年,江寒记忆里的那个肉体,一点都没有改变,抚摸起来,还是那么柔软而有力,爱抚着他的那双手,还是那么深情而且令人着迷,亲吻着他身体的那双嘴唇,还是那么甜蜜销魂……
江寒觉得,自己被整个儿包围着,吸引着,消融着……不知不觉间,丧失了时间概念,也没有了晨昏。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只是不顾一切的飞奔,像骑在最高的海浪上,海水在不停上涨,碧青如玉的海浪拍打着他,刺激着他全身的皮肤,睁开眼睛,他只能看见无数五彩的海星,还有四周浮游生物的闪闪磷光。
“定恺,我……”
那个动词没有能够说出来,它在一瞬间,融化在了并不属于他的滚烫舌尖上。
清晨,当江寒醒过来时,他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霍定恺不在房间里,他的外套也不在衣架上。
晨光中,江寒怔怔望着陌生的天花板。
他还记得昨晚的事,疯狂的一晚,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欣喜地大叫。昨晚他们做了好几次,直至俩人都精疲力竭,这才无力地倒在床上。
他还记得他被霍定恺抱着,他吻着他的脸,他的头发,他们像一切灾难都还没发生那样亲密无间,紧紧拥抱在一起……简直像梦一样。
江寒翻过身来,他闭上眼睛,把脸贴着枕头。
他还没有起身的意愿,昨晚发生的一切太美好,就如同干渴了许久才喝到甘露的旅人,他还需要细细舔拭一下嘴角剩余的水滴。
手机闹钟提醒他,必须起床了,江寒这才懒洋洋爬起来。
下楼来,老薛正准备早餐,江寒和他打了招呼之后,往锅里看了看:“就只有一个煎蛋么?”
老头儿笑起来:“江先生,蛋黄胆固醇太高,你不该吃太多呀!”
江寒也笑:“我还没到害怕胆固醇的年龄呢——我是问,四爷早上吃什么?”
“四爷?他不是已经走了么?”
江寒一愣:“走了?什么时候?”
“好早就走了。”老薛努力想了想,“对了,六点不到,我才刚起来呢。我问他怎么走这么早,他说,公司有事。”
江寒呆了好半天,最后,他才轻声说:“是么。”
第181章 第 181 章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江寒时不时走神。
他的思绪,混乱又不安。
此刻,他已经清醒过来了,早上刚醒时的那种迷糊已经消失了,他开始以冷静的角度,思考起昨晚的事来。
昨晚,他和霍定恺上了床……
这是自他们关系破裂以来,这么多年,俩人第一次上床。
江寒记得昨晚他们两个有多激动,他们都很投入,都显得那么饥渴,像干柴遇到烈火。
但他也记得,这一切的肇因是什么:他毫无道理的冲进霍定恺的房间,想去强迫霍定恺发生关系。
江寒沮丧地揉了揉额头,他昨天怎么突然就失控了呢?竟然做出那样的举动来……
他是被容晨的那封信给刺激到了,他在情绪严重受创的情况下,冲去找霍定恺,结果险些被他揍一顿。
可是后来俩人发展到上床,这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霍定恺他,真的是心甘情愿跟自己上床的么?
江寒的心,动摇起来,难道他不是像当初在司徒那儿的自己,因为一时的寂寞,一时的心软,才和他发生关系的么?
难道对霍定恺而言,昨晚的一切,也像他当初在司徒明徵那儿所感受到的:只有身体激烈的配合,心却像死水,不起一丝微澜……
江寒沮丧得几乎无法继续开车,他把车停在路边,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
他明知道霍定恺不爱他呀!
所以霍定恺走得那么早,江寒模模糊糊地想,他是不想面对醒来的自己,激情的潮水退去,现实丑陋不堪的岩石再度暴露了出来,而霍定恺为了逃避这一切,不到六点就出门去上班……
江寒抬起头来,挪动僵硬的手指,将车重新驶回到车道上。
不管怎样,他都得去上班的。
到了公司,他果然迟到了,林秘书惊讶地看着他,她从来没见江寒迟过到。但是江寒脸色看上去很惨,像在路上遇到了车祸,是以她也不敢多问,只说,霍定恺找他。
“四爷找我?”江寒一愣,“没说……没说什么事?”
“没有。”林秘书说,“只说,让你一来就去见他。”
于是江寒那脸色变得更糟,仿佛真的遇上了一场惨烈的车祸。
走到总裁办公室,江寒鼓足勇气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的声音,他才推门走了进去。
霍定恺站在办公桌前,手里捧着一份文件,他抬头看了看江寒:“你迟到了,迟到了半个小时。”
他的神色没有异样,语气也非常平静,好像仅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江寒满脸苦涩,他低下头,没出声。
“等会儿姚致敏要过来,你把商地研究院周五送来的那份材料找出来。”
原来,找他是为这件事。
江寒深吸了口气:“好。”
霍定恺端详了一下他:“怎么了?”
江寒呆呆看着他,半晌,才哑声说:“没什么……”
很明显,霍定恺不想提昨晚的事。
他不想提,他也不想承认,过去了的事就过去了,他希望江寒不把它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