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定恺一时竟噎住了!
“你非常害怕我杀了容晨,是么?”萧竟眯缝起眼睛望着他,“你觉得你可以拿生命来换他,对不对?那我就奇怪了!四爷,您知书达理、高贵儒雅,为什么就不懂将心比心的道理?当初你杀我弟弟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想过,这世上也有人会为他不顾一切?就因为他卑微愚顽,你就认定这世上没人爱他么?”
霍定恺呆呆望着萧竟,在他后方,塔吊上的大灯毫不柔和地照射着,像一枚不合时宜的太阳,古怪而刺目,将萧竟的身影勾勒得虚浮诡谲,像个从不该存在的魔幻世界蹦出来的邪恶精灵。
“我就那么一个弟弟,唯一的亲人。”萧竟低头盯着容晨,他喃喃道,“我本来打算回国后找份好工作,把安久从你那儿接出来,帮他戒毒,给他一个崭新的人生,我连房子都买好了,我打算带着他去另外一个城市,躲你躲得远远的,让安久再也不能和你搭上一丝一毫的联系——霍定恺,你看,你本可以避开我的,如果当初你再坚持一个月,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可惜你没办到。”
他说着,掰开安全栓,枪口更加用力抵住容晨头部:“所以这不是非常公平么?你杀了我弟弟,我就杀了你弟弟,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就在这时,霍定恺忽然向他扑过去,萧竟抬手一枪,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腿,霍定恺噗通倒在地上!
“四哥!”容晨惨叫起来!
“请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四爷。”萧竟冷冷道,“老实呆着,我还能饶你一条命。”
但是霍定恺不肯老实呆着,他拖着那条中枪的腿,支撑着爬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砰砰!”又是两枪,这次萧竟打中的是他的胸口。
“都跟你说了,不要动。”萧竟的枪口旋即回到容晨的头部,“我可不在乎多杀一个人!”
鲜血汩汩涌出,剧痛让霍定恺说不出话,但他不肯停,捂着伤口,摇摇晃晃还想往前走。
紧接着,又是一枪!
他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上。
喘着气,霍定恺用仅剩的力气艰难抬起头,他看见跪在地上的容晨突然一跃而起,将萧竟扑倒在地,俩人在地上厮打起来,萧竟拼命击打容晨,他挣扎着想摆脱容晨,但是容晨死死抓着他不放,萧竟手中的枪被容晨给打落在地,他不顾一切想去抓那把枪,但容晨却在将他往反方向拽,俩人在光秃秃的水泥地上激烈的翻滚。
地上的灰尘被他们搅起来,霍定恺的眼前充斥着鲜红,他弄不清那是血还是对面塔吊上的灯光,他不断深吸气,忍着剧痛向前爬,他和那俩人的距离并不远,不到三米,可是他身体沉重如石,向前挪动一寸都艰难万分。
几番努力,萧竟终于抓到了那把枪!他抬手又想向霍定恺射击,容晨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后一翻,萧竟身体失控,竟被容晨拽着,往楼层边缘滚过去!
“四哥!……”
声音被截断在半空,下一秒,俩人同时从九楼跌了出去!
激烈的声音和翻滚打斗的身影消失了,霍定恺呆呆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水泥板,强烈的光线静静照在上面,灰黄黄的颜色,像一帧不可更改的陈旧镜头。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噩梦。
是的,这一定是梦,他想,现实一定不可能是这样。
这是梦,所以,只需要再睡一会儿,等到黎明,他就能醒过来,从这噩梦里醒过来。
沉重的疼痛和失血的冰冷像厚重的绒布,慢慢把他包裹起来,然后一点点用力勒紧。
就在失去神智的最后一秒,他忽然想,这梦,真像现实。
第152章 第 152 章
霍定恺被不久后赶到的高建业送进了医院。他身中数弹,光是肋骨就断了六根。
坊间一时哗然,谁也没想到,任祖年的前任机要秘书在销声匿迹了近一年之后,突然出现,而且干下这等惊天的大案。一时间,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急救病房里的霍定恺,因为除了他,再没人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身处警界,司徒明徵自然比普通市民有更快捷准确的消息来源,他告诉江寒,霍定恺身上的子弹取出来了,命算是险险保住了。
“只怕他醒过来,会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司徒满含怜悯地说。
而江寒对此,什么评论都没有。
从事发之日起,他就陷入到古怪的沉默里,成日心不在焉,几乎没法再专心工作。司徒明徵看他这样,以为他依然在念旧情,担忧霍定恺的状况,他半含酸又半安慰道:“幸好你和他们那伙人分开了,不然这次多半也要卷进去的,江寒,咱们得离那些家伙远一些,别沾他们的边,那是最好的,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
不是的,江寒在心里说,他并非和此事无关,恰恰相反,事情变成这样,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就是因为他没有去警告容晨,才导致容晨着了萧竟的道,被他绑架。就因为他一声不吭,霍定恺才会毫无防备的只身赴会,差点被萧竟打死。
可他不能和司徒说这些,他不能将真相告诉司徒,他没有勇气那么做。
霍定恺在一周之后清醒过来,然而当他得知容晨已死的消息,伤情突然恶化,当晚又一次被送进了急救室。
司徒和江寒说,万幸霍定恺此刻无法离开病床,不然,他就得去参加容晨的葬礼,而那种场面,一定是霍定恺这辈子都无法承受的。
“太可怜了!看着就让人心酸。”司徒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和江寒描述,“任涟涟一身黑衣。那个小不点儿也是一身黑衣。任涟涟瘦得吓人,嘴唇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我真怕她会晕倒,可她竟然一直坚持下来,最后还抱着孩子过来,让小家伙给容晨的遗像鞠躬——造孽!那么小的孩子,站都站不稳,容羽恐怕都不知道爸爸已经死了。老天爷,那种场面……唉,江寒你幸亏没去,谁看了都受不了,真是人间惨剧!”
所以,造成这人间惨剧的就是自己,江寒不由想,就是他,害得那么小的孩子没有了父亲,害得容晨家破人亡。
如果他当时打了那个电话……
可他没有打。
他因为自私,嫉妒,怨恨,没有打那个电话,没有通知容晨他身边存在危险,没有提醒他当心萧竟复仇。
于是容晨死了。
于是他的妻子和女儿此生再也无法和他团聚。
这一切里,有他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和萧竟一样,也是置人于死地的凶手。
谁知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容晨死亡这件事的热点还没能从公众的眼中褪去,立即又有一个更劲爆的新闻出来,震撼了所有人的耳朵:一份内部告发的材料,出卖了任祖年。
材料中称,任祖年犯有利用职权谋利,买/凶/杀人、下毒、绑架、收受巨额贿赂等等一系列罪行,并且举报者提出了确凿无疑的证据,其中的谈话录音和文字凭据后来证明全都是真的,一时间,整个官场都被这份检举给闹开了锅。
告发资料的提出者是容晨的昔日好友,盛铖的副总郝林,他声称,这是容晨在临死前一年交给他的,容晨曾经叮嘱他,只要自己发生意外,就把这一切公布于众。
材料中,甚至还有任祖年当年杀妻的证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证据不是一年半载就能拿到的,而是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被人一点一滴收集起来的。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任涟涟,后者此刻,却已经带着女儿离开了国内,就在她登机的次日,任祖年被依法逮捕。
坊间对此议论纷纷,有人说原来是亲闺女联合丈夫害老爸,那能不成功么?也有人说这算什么害?明明是替冤死的亲妈报仇。也有人说任涟涟心够狠的,在任祖年跟前忍耐了这么多年,原来就为了复仇的那一日,也有人说这算什么心狠?一刀捅死才算狠。至少她没亲自动手,最后任祖年被判无期,衣食无忧而且老命保住,这就够本了,七十岁的人了,过两年法外就医也就出来了,只不过钱和权没有了而已。做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
而这一切甚嚣尘上的声音,此刻远在异国他乡的任涟涟,是一个字都听不到了。
除此之外,容晨还做了一个惊人之举。
他承认了杀死杰瑞米的罪行。
在那一牛皮纸袋的材料里,他放进去了一份自首的公开信,信中,容晨承认他才是杀死韩振的真凶,而他之所以杀人,是因为韩振当时要对他的一位“至亲”下手。
信中说,他杀人之后非常恐慌,不敢去自首,为了掩盖证据,才让王志强扔掉了尸体,最后王志强之所以去替他顶罪,也是因为他的威逼利诱——他拿强子的家人威胁他。
警方得知实情,非常沮丧,因为容晨并没有在信中提及这位“至亲”究竟是谁,虽然人人都知道此人是谁。但不管怎样,王志强的杀人罪名是不成立的,因为容晨竟然从苏锦纶那儿弄来了那把凶器,他把那东西藏起来了,此刻借着公开信,警方找到了那把凶器,上面的血和指纹证明,容晨所言是真的,他的确就是杀死韩振的真凶。
容晨包揽了所有的罪行,包括杀人之后的恐吓与利诱。然而他已经死了,所以,警方还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