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你亲眼目睹就不能明白一个脱离外界封闭贫穷的山村到底是有多么落后。在这里你几乎见不到任何与现代文明有关的东西,不少村民看待他们这些外来的人眼里都带着些许排斥或者一些恐惧,许多房子都是用泥土瓦灰砌成的,大多连玻璃窗都没有一块都是用蜡纸糊起来的。一些脏兮兮的小孩子躲在土堆墙背后睁着一双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薛颜珂这个虽然穿的和他们一样但是却分外干净的人,看得少年难得有些尴尬以及不知所措。
李陵从兜里抓了一把糖果巧克力打算递给孩子们,但这些农村的小孩子们居然不敢要他们眼里露出惶恐纷纷做鸟兽散开,最后李陵不得不跑了两步拉住了一个最小的,把几块奶糖塞进了他口袋里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放他走了。
李大导演叹了口气,把身子站直之后回头说:“现在知道我说的苦是什么意思了吗?”
少年点点头,心里沉重了几分抿着嘴不打算说话,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陵又拿出两块水果糖往薛颜珂兜里塞了进去:“你现在只是知道,还没体会呢。你拍过我的电影也该知道我的要求,我要我的每个演员在演戏的时候变成戏里面的那个人。你现在明白的一切苦楚都是你要经历的,知道么?”
薛颜珂站直了一些身子:“知道了。”
电影从山上开始拍,场记工作人员已经在山上架好了摄影机和灯光之类各种拍摄工具,人员在一番部署之后纷纷就位,在李陵的点头之下《孤岛》的第一场戏准备开拍。
Action!
一个身量苗条在过分宽大的破衣服里显得有些纤瘦的少年背着一个闭口的大竹篓子在山间行走着,明明是仲夏的天少年却穿得严严实实的几乎要把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给遮挡起来。他手里拿着一枝开着叉的长条木棒缓慢地在山间行走着,脸上写满了难以言说的紧张。少年轻轻用木棒拨开山间的一草一木,步履间小心翼翼唯恐惊动了什么东西。
电光火石之间,他面前的草丛突然动了一下草叶发出沙沙摩擦的声音。在镜头下可以清晰得拍见少年的瞳孔猛然一缩,满脸的紧张像是被瞬间引爆开来眼里出现些恐惧可动作却丝毫不慌乱,他举起手里的木棍准确往草丛里一叉,感觉叉中东西之后死死不放手。等到感觉那玩意儿正在不停挣扎之后少年弯下腰拨开草丛准确地把那样东西抓了起来。
那竟是一条浑身乌青的毒蛇,此时正被少年抓中了七寸正动弹不得。少年仔细辨认了一下蛇的种类,然后看也不看就把它扔进了之前一直背着的竹篓子里。感受着篓子里那条毒蛇正在不安地游走少年定了定之前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接着寻找下一条蛇。
——这是他们家一家的活计,只有找到更多的蛇再卖出去他们家才能有钱买粮食吃。他从小就随着父亲上山抓蛇,对这片山头的地形以及毒蛇出没的地方几乎了如指掌。但即使是如此他每次干这种活也无异于是在死亡线上讨活路,只要被蛇咬伤一次那么少年将面临巨大的代价。……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要还活着,就要为了活下去而做出死的觉悟。
突然间,少年背后的草丛动了几下。薛颜珂的耳朵动了动,极为惊讶地拎着篓子往后退,可是依旧晚了,从草丛里蹦出来的影子已经准确地扑向了他。
一个小女孩把薛颜珂扑了个满怀:“水笙哥,俺爸让你回家吃午饭去。”
少年的名字正是叫水笙,他轻轻喘了几口气把怀里的妹妹放了下来,感觉自己背后全是的冷汗甚至要浸透了衣服。薛颜珂在额头上擦了几下点点头:“我就来,你先回去吃饭,莫让阿爸阿妈等急了喏。”一口极为乡土气息的口音在眉眼精致的薛颜珂说来本是非常违和,但他似乎演的十分自然,仿佛这就是他本来的母语一般。
但小女孩似乎不肯就这么回去,她抓着水笙哥哥的袖子摇了摇脸上带着些交集:“一起回去撒,阿爸阿妈像是在吵架,爸要打妈咯。”
李陵喊了停,脸上带着些不赞同。他挥了挥手喊道:“化妆师不到位,把薛颜珂再画丑点,他那张脸太跳戏了。我们这拍的是悲情文艺片不是拍偶像肥皂剧,能不能再少给他画点妆?”但这其实完全是冤枉了化妆师,随着年龄的渐渐增长薛颜珂再也不负以前面黄肌瘦的样子,像是一点点在朦胧水墨画里勾勒出轮廓一般清晰起来,越来越英俊的外表几乎很难被普通的妆容所掩盖。
“还有颜珂,你以为你自己在演什么,贵气的少爷么?你能不能入戏拿出一点样子来。你是不是上一部电影当大将军阔少爷上瘾了?谁让你现在遇到事情这么处事不惊的?”李陵面容阴沉,语气简直是想要吃人一般,“给我把你那点架子给丢了,你演的是个为了维持生计什么都顾不上的人,能不能演的再真实一点,把你自己想成那个受苦受难的人就有那么难么?要是做不到尽早回去别给我添乱!”
又是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薛颜珂有点蒙但还是低着头听李陵的教训。等骂完了之后李陵却没有让他再重新拍,而是接着往下继续演。薛颜珂在心里默默送了一口气,明白了其实自己演的其实还没有那么不堪,但在心里却开始往深处细想。
……成为那个人么。做这个名叫水笙的人一切会做的事情,成为这个人,一并承受他的喜怒哀乐与疾苦伤痛。我,可以做到么?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难道真的可以做到么?……我当然可以。
薛颜珂默默睁开了眼,一直盯着他看的李陵愣了一下,感受到他身上的气势突然为之一变。若是说之前的薛颜珂的气质犹若磐石苍松,给人的感觉犹如流水行云让人感之舒畅,而现在的他却似乎白的透明,喜怒哀乐都可以轻易见到,而人物本身却出现天真与懦弱相交织的情感。他突然之间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上过学,只知道为了混口饭吃朴素干活的一个乡下小子,在面对他人时举手投足间变得不再如以前那样随意自然而是紧张而茫然甚至略微带着些惶恐,与那些在村口看着他们就跑的小孩子再无区别。此时的他估计就算是重新穿上他那身名牌衣服,也找不回原来的那个人了。
李陵眯了眯眼,开始下一场戏的拍摄。然而这次的场景却是在主角水笙的家里。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部电影里很有争议的一点:主角的母亲是一位被从外地拐卖到乡村里卖给村民的妇女。因为与外界完全隔绝无法逃离的情况下主角的母亲委身于卖蛇贩子,并与他生下了三个儿女。
因为母亲的“态度”认真并且似乎没有逃离的打算,村里的人看她够踏实特地聘请她为乡村小学里唯一的老师,专门教小孩子读书。母亲答应了这份工作一干就是十五年,这个被拐卖的女人彻底蹉跎了时光和青春将自己困在这一片类似于孤岛的地方之中,与外面的世界似乎永远隔绝。
这是极为凄惨的事情,也是一种人性的悲哀。正是因为母亲这样悲惨的来历与人生,才造成了后面主角万分艰难的情况。
TBC
作者有话要说: = =
难受。
这个《孤岛》里主角的母亲原型是之前闹的沸沸扬扬的那个被拐卖还做了40多年的女老师“感动中国”的女人,
实在是很难让人不痛心。
这个女人被拐卖到山村,却要因为蹉跎自己的一辈子而“感动中国”
要是一个男人被买到山村里被这样对待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却只能默默承受。
心疼。
☆、第 44 章
一个人若是要彻底变成另一个人,他需要经历什么?是从心灵上的脱胎换骨还是在外表的有极大改变?
每一个人之所以独一无二不只是因为长相和外貌,还有在成长人生过程中经历过不一样的事情而造就出独一无二的个人。因此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是不可以被复制的,也是不可以被永久冒充的,自己的存在也不可能被永远抹去……在这之前李陵是这么一直相信着的。
早上起来的时候剧组的人没有找到本该住在剧组安排宿舍的薛颜珂,在一番寻找之后李陵在一个草堆里发现了他,然后为眼前的画面而吃了一惊——那个本该早已变得清秀干净的少年此时非常邋遢狼狈不堪,眼里浅薄的情绪让他都不敢相信。仅仅是一夜,仿佛少年瘦了不少,不再有那种无忧虑一般的从容,看向李陵的眼神甚至变得有些茫然与惶恐。
李陵的声音头一回有些干涩:“……颜珂?”
“什么?”薛颜珂一开口居然是一口当地的土话,他自己也愣了一下,闭了闭眼开口时眼里有些疲劳表情还是带着茫然,“李叔叔我昨天睡不着觉就跑出来想演戏的事情,现在我感觉我似乎抓到一点什么了,今天的拍摄我会努力的。”
李陵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看着眼前头上沾着草屑脸上满是尘土全身脏兮兮的少年,心里突然想起周悦那番话,没有一个孩子会那么轻易地把一些钻心割骨的东西演得那么好,若是一直这样演下去会对少年的心性造成极大的偏差。他深吸一口气:“颜珂,我并没有逼你……”若是觉得哪里你不必太过于逼迫自己……李陵本想这么说但是还是住了嘴,若是薛颜珂觉得不好难道不让他拍了么?中止拍摄让他回家?